但老一辈人的养花手艺很拿得出手。
他家四合院里所有的植物都是二舅妈打理的,现在小院儿里的绿化非常好,每年春夏秋都有应季的鲜花盛开。
二舅妈这一手养花的本事,完全可以当成吃饭的手艺了。
“养花啊?”二舅妈有点动心,“这能行吗?”
狄思科点点头说:“市场行情跟上面的政策有很大关系,前两个月市绿化委刚开过首都绿化美化工作会,要利用市场机制,加大北京城区的绿化面积,发展经济林和花卉产业。只要上面重视,就不愁没有销路。”
而且于童公司每年采购的花卉盆栽数目不少,二哥那边也能采购一些。
他们再联系其他企业,给人家定向提供花卉和花卉养护服务,生意还是能做起来的。
二舅妈在城里待得时间久了,也有了些见识,闻言就犹豫道:“我倒是可以试着种花,但我家那几个都嘴笨,有销路也不知道怎么推销。”
以前种果树的时候,他们还能等着水果商上门收货。
可是种了花以后,就不能在家干等着了吧?
得想办法出去跑跑销路。
她家那几个只能在家种地,外面的业务可顶不起来。
“不让小山哥他们出去试试,您怎么知道人家不行?”狄思科给她推荐了一个人选,“您要是真的想做这门生意,其实也可以尝试跟我大嫂合作,我大嫂可是正经的销售人才。”
二舅妈对林桐搞传销没什么成见,人家这几年从每月赚几百,发展到每月赚几千上万,足以证明对方的能力了。
林桐给人推销时的那张嘴,她可是见识过的,只要被她盯上的人,少有能全身而退,不花一分钱的。
“小林能愿意吗?”
“不知道啊,我得先问问您跟小山哥他们的意见,你们要是决定了养花,并且有意向与我大嫂合作,我再跟大嫂提一提。”
二舅妈有点坐不住了,“要不我回去跟小山他们商量商量?”
“您先打电话通个气吧,要是小山哥有这个意思,您再回去。”
突然从种果树改成花卉养殖,家里当然不能拍脑袋决定。
二舅妈将消息带回去以后,全家老少聚在一起开了一次会,还去隔壁乡镇的一个花卉养殖园,以及几个大型花卉批发市场实地考察了一下。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卖花的营生比种果树赚钱,能干。
但家里多少年都没养过花了,现在养花都需要温室大棚,谁也不能保证这营生一定赚钱。
所以,郭家人决定一半种果树,一半养花,哪怕花被养死了,至少还有果树的进项,不至于喝西北风。
狄思科听说了二舅妈的决定后,也很快邀请大哥大嫂来家里吃饭了。
林桐这次还算有分寸,没跟小叔子提过进腾飞工作的要求。
其实她要是提了,狄思科还真能给她安排一个销售工作。
销售是看业绩说话的,大嫂有这方面的能力,他也愿意举贤不避亲。
但大嫂只跟于童打听过她公司后勤岗的工资,听说只有几百块后就没再提过这茬,自己去人才市场找工作了。
不过,据大哥介绍,林桐找工作并不顺利。
她学历不高,而且已经四十多了,再有几年就到了退休的年龄。
有些她这般年纪的人,甚至早早就办了病退或内退。
人到中年出去找工作,不但要跟年轻人竞争,还要跟那些从国企下岗的同龄人竞争。
好不容易找了一份销售工作,却是只有提成,没有底薪的。她要是不想干,后面还有好多等着接替她位置的人。
林桐最近天天背着货品清单出门搞推销,人都黑了好几个色号。
狄思科斟酌着将二舅妈那边的生意跟大哥大嫂介绍了一下。
“姥姥家的生意能否赚钱还不好说,但室内室外花卉也确实是一个比较有前景的行业,现在市里在大搞绿化建设,要是能搭上这一班车,或许能吃到一些红利。”
“姥姥家那边擅长养殖,但市场和销售就要差一些,他们也想找个能支应外面生意的销售人才。”狄思科笑了笑说,“大嫂在这方面很有天赋,我跟二舅妈都很看好大嫂。而且这一行多少要有些人脉关系,大嫂之前在外企工作,跟机关和企业都打过交道,也许能很顺利地打开市场。”
林桐爱面子,还一辈子好强,自己的能力得到了小叔子的肯定,让她整个人都亮堂了起来。
她半分犹豫都没有就说:“既然老五你说我能干这行,那我就去试试。不过二舅妈那边的花卉基地还没搞起来,我也从来没做过这一行。我想先去其他花卉公司或者花卉基地找一份临时工,看看人家是如何做生意的。”
“那就最好不过了。”狄思科端起酒杯跟嫂子碰了一下,“大嫂有决断,又有执行力,是个很适合做生意的人。但亲兄弟也要明算账,我先替二舅妈跟嫂子商量商量,到时候这工资要如何算。”
“你想要底薪加提成,还是只要提成?按照市场行情,不要底薪的话,提成能提高两个点。”
林桐沉默了好一阵,隔壁的兄弟二人已经碰了两次杯了,她才突然开口问:“老五,你说我投点钱,跟二舅妈合伙办这个花卉基地行不行?二舅妈负责养殖,我负责外面的销售。”
“嫂子想投多少钱啊?”
林桐在心里合计了一下,留下两个孩子上大学的学费,再留点日常开销,其他的都可以投进去,“我投五万块钱怎么样?”
她算是看明白了,给人家打工累死累活也赚不了多少钱,还不如自己做点生意。
她对小叔子盲目信任,既然这个生意是小叔子给二舅妈介绍的,那就一定能赚钱。
小叔子给二舅妈指了这条路,就不可能眼瞧着她亏钱。
所以,即使要冒一些花卉可能养殖失败的风险,她也愿意投一笔。
狄思科想了想说:“五万块钱不算少了,但是嫂子,二舅妈那边出土地,出人工,合计下来投资也不少,你这五万块钱恐怕占不了太多股份,想要五五分比较困难。而且咱们也要考虑风险的问题,土地是人家的,一旦二舅妈那边反悔,过几年不想养花想种点别的了,你现在投进去的钱可就打水漂了。”
郭美凤旁听了半天,这会儿终于忍不住插话说:“你二舅全家都是老实人,不是中途反悔的人,但做生意要一是一二是二,你二舅要是同意你入伙,那你们到时候就签个合同。把该规定的内容都规定好,咱们不占人家便宜,但也别吃亏!我看让小林跟你们二舅合伙还挺好的,你投了钱进去还能扩大一下基地规模。”
让林桐有个正经营生,她也就不用操心老大家了。
*
大嫂和二舅妈的生意,狄思科并没什么机会插手。
参加过市物价局听证会的郭美凤自认已经今非昔比了,径自接过了传声筒的工作,帮忙居中协调。
而狄思科也没时间管什么花卉基地了,腾飞最近遇上了一桩麻烦事。
虽然内地的金融市场并不成熟,但是席卷整个亚洲的金融危机,对内地也造成了很大影响。
国家在此时保持了大国风范,坚持人民币不贬值,间接帮助其他国家度过金融危机。
但人民币不贬值,对内地出口型企业的影响非常大。
咱们的商品与东南亚国家的商品相比,没有价格优势。
即使腾飞已经使用了自主研发的解码板,将出口价尽量压低了,依然没有什么作用。
今年以来,腾飞每月的出口额都在降低。
国际市场占有率大幅缩水,腾飞管理层接连开了好几次会议,仍然束手无策。
这是国际大环境的问题,全国的出口额都受到了巨大影响,并不是腾飞能凭借一己之力改变的。
所以,商量来商量去,大家决定还是将重点放在国内市场上,目前vcd影碟机的市场拥有量只有1000万出头,相比于电视机2.8亿台的社会拥有量,vcd影碟机还有很大的市场潜力。
然而,就在大家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总经理全开瑞却突然提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提议。
裁员!
狄思科听到这个提议时,简直满脑袋问号。
国企只有下岗,没有裁员。
铁饭碗之所以是铁饭碗,就是因为可以捧一辈子。
捧上以后,除非自己辞退公职,或企业经营不善,职工大面积下岗,否则单位是不会解雇职工的。
但全开瑞也有自己的道理。
他已经来腾飞任职一年了,这一年基本都是按照狄思科之前制定的规划来走的。
他没有企业工作经验,不敢擅自拿这么大的一家企业做实验,所以一直按部就班地走之前的路子。
可是随着这两年的技术进步和产业升级,腾飞的许多岗位已经不需要那么多人了。
以前是一项工作一人做,现在是一项工作两人甚至三人做。
这无形就给腾飞增加了很高的人力成本,所以他想裁掉冗员。
让腾飞继续轻装上阵。
“全总,我支持你的想法,也知道你这么做是对的。但是,”狄思科皱眉说,“今年以来国企的日子都不好过,咱们腾飞的情况还算是不错的,好多企业已经在进行大规模的下岗分流了。这次的下岗潮比之前任何一年的规模都庞大,我家里也有下岗的亲戚,据说那人才市场里都下不去脚了。”
“咱们要是在这关头凑热闹,让职工下岗,市里的压力会很大。”
被下岗的职工不可能乖乖下岗,八成会闹到市里去。
腾飞又不是过不下去了,为什么要在这个节骨眼上给领导找不痛快?
这不是擎等着挨批嘛!
全开瑞叹息道:“其他办法我也想过,想着可以把这三百多人往服务性岗位上调整一下,例如服务公司或者职工医院。”
但服务公司没有职位空缺,而职工医院的经营权在北医大手里,哪怕安排一个保洁或是门卫,都得经过人家同意。
多出来的这三百多号人都能重新成立一家企业了,根本找不到地方安置他们。
狄思科先将他稳住:“全总,这件事咱们再等一等,从长计议。裁员的消息你可务必捂严实了,千万别漏出口风去。”
他不是不想解决问题,但现在是真没时间,他明天就要去参加在职研究生的考试了!
有什么问题,等他考完试再说!
他从一月中旬开始复习,断断续续复习了四个月,总算是要上考场了。
硕士研究生是单位推荐去读的,所以自打高考以后,这次在职考试算是他经历的最正规的考试了。
他要读博的事只有自家人知道,单位这边,除了人事部门帮他出证明盖章的人知道,他并没向其他人透过半点口风。
万一落榜了,还怪尴尬的。
正式考试这天,狄思科按照平时的作息时间起床,然而等他洗漱好的时候,他家郭美凤、于总、狄思慧和双胞胎早就起床,而且梳妆打扮好了。
他揉揉眼睛,望向前方四位穿旗袍的女士。
“你们闹得这是哪一出啊?”
狄嘀嘀作为代表发言:“预祝爸爸旗开得胜!金榜题名!”
狄思科:“哎呦,谢谢谢谢,我当年参加高考的时候都没有这份殊荣呢!”
今天这一家子女同志真是太给他排面了!
狄嘀嗒跳出来唱了一首最近街头巷尾很流行的金曲,专为下岗工人谱写的《从头再来》。
“我不能随波浮沉~为了我挚爱的亲人~再苦再难也要坚强~只为那些期待眼神~心若在梦就在~天地之间还有真爱~看成败人生豪迈~只不过是从头再来~”
可能是刚起床,还没醒过神的缘故,从头到尾没有一句唱在调上。
狄嘀嘀恨不得上去捂住他的嘴。
听完整首歌的狄思科同样对儿子说了谢谢,孩子们还是很孝顺的,太有诚意了。
可是谢完以后,他又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如果他从头再来了,是不是还得再考一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