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副市长将厂长们喊来办公室, 并不是无的放矢。
这几年国企转型艰难,狄思科他们不是第一个想到以物易物的企业领导。
最近隔壁市的税务部门发现,今年第一季度的产值、利润和税收指标都比计划下降了20%, 但市里骨干企业的生产却普遍增长了。
调查组一查才发现, 由于资金周转困难, 企业间频频以物易物。
大部分产品的售价都低于正常售价,造成了税款流失。
北京这边听到消息后, 也开始排查类似问题。
而就在这时, 报纸上出现了一篇关于十几家国有企业以物易物的新闻。
这不就是活靶子嘛。
立马就有人将事情捅了上来。
王副市长严肃地说:“市里正在严查税收问题,最近会有调查组去你们几个厂调查情况。有没有偷税漏税,还得看调查结果。”
狄思科三人:“……”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日化厂和食品公司还好,虽然开办了超市, 却都只对职工开放,该交什么税还算有据可查。
搪瓷厂的徐厂长就惨了点。
这年头对税收管得其实不太严,他们要是默默地短暂经营几天超市,没什么人会特意来查。
没想到一篇新闻报道会给他们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按照王副市长的本意, 如今国有企业都挺艰难, 这些厂长能想办法把日子过下去总比那些不作为的企业领导强。
可是,税收是大问题, 既然被人捅了上来,他自然要趁机让厂长们引起重视。
“市里马上要为厂长经理们开办一期税务培训班,防微杜渐,你们这十多个企业的厂长经理都去培训班学习一下吧。”
狄思科:“……”
这咋还带连坐呢!
他们三个工厂是换货换得最多的,所以在厂里开起了小超市, 但是对外营业的只有搪瓷厂。
也就是说,十多家企业的领导, 都要陪着搪瓷厂的徐厂长上培训班了。
从办公室出来时,门口那些厂长还不知道市长要让他们上培训班的决定。
三人不敢在门口多呆,跟众人挥挥手就先离开了政府大楼。
“看来这次要拖累大家跟我一起上培训班啦!”徐厂长尴尬地哈哈了两声。
狄思科笑道:“我刚到厂里不久,对税务问题本来就是一知半解,有机会学习学习也是好事。”
徐厂长心知人家说的是客气话,长期搞外贸的人,对财税多少是有些了解的。
他拍拍对方的肩膀说:“下周开始上课,到时候我请客给大家陪个不是!”
管歧珍嫌弃道:“行了你,每次请客都吃卤煮,我可不想吃了。税务培训班的通知上礼拜就下发了,自愿报名的时候没人去,趁着这次被人举报的机会,正好强制咱们去学习。”
*
狄思科每个礼拜要去研究生班上两天半的课,这回又加上一个税务培训班。
他忍不住跟于童嘀咕:“我上班以后上的课,比上学的时候还多。”
“这么快就厌学了?”
“暂时还没有,最近上的课比较实用,理论课可以跟单位里的实际结合一下。”
于童忍不住提要求:“学习的同时也得兼顾锻炼身体啊!”
“我到厂里工作以后,基本没有运动的时间,”狄思科撩开上衣下摆给她看,“能保持成这样,全靠我每周两天的骑车上下班。”
日化厂比宝莱公司还远,单程骑车需要两个钟头。
因为于童对腹肌的执着,他每周要抽出两三天,骑山地车上班。
早上不到六点就从家里出发,晚上八九点钟才能到家。
他对日化厂的工作部署,大部分是在骑车过程中完善的。
他拉着于童的手在自己身上摸摸,“于总,我这周运动了三天,要不您检阅一下成果?”
“光天化日不许耍流氓啊!”于童往窗外瞄了一眼,“孩子还在院子里玩儿呢!”
“有二舅妈看着呢,让他们自己玩儿去吧。”
狄思科说干就干,抱起媳妇进了浴室。
“你别把我的头发弄湿了!我这头发是刚烫的,还不能洗呢!”于童怕他直接开花洒,急慌慌护住自己的头发。
狄思科一边解皮带,一边嘟哝:“我就说嘛,狄嘀嘀咋跟个娇气包似的,小小年纪就开始在意发型了,原来根子在你这儿呢!”
提起这事于童就来气,裙子被他卷出褶子都顾不上了,“狄嘀嘀的头发挺好看的,你非要给她剃成儿子那样的杨梅头,人家能乐意吗?”
她家狄嘀嘀的头发有点黄,还带自来卷,配上那对欧式双眼皮,可洋气了。
二狗子这个当爹的可倒好,非要给孩子把头发剃了!
别看她家姑娘才一岁多,人家已经开始爱美了,让她剃个假小子头,怎么可能高兴!
狄思科生怕在关键时刻把媳妇惹毛了,赶紧承认错误,“对对对,都是我的错,以后我再也不祸害咱闺女的头发了,您审美眼光好,全凭您做主。”
他主要是觉得闺女的头发没有狄嘀嗒浓密。
听说孩子小的时候把头发剃了,能让她多长点头发。
狄思科想给闺女试试,却遭到了全家人的阻挠。
“咱俩难得能过个二人世界,快别提那俩小屁孩了,”狄思科从身后将人搂住,低头在她颈侧亲了亲,模仿大一路公交车上售票员的腔调说,“这位乘客,您站稳扶好注意安全啊!”
“……”于童轻嗔道,“今天要是敢让我笑场,你就带着闺女儿子自己过吧!”
“于总,我向来菲言厚行,埋头苦干,什么时候让领导失望过?”
……
狄思科自认工作做得不错,可是当天晚上还是被于童通知,周末让他带着闺女儿子自己过。
“媳妇,哪里不满意可以提,”狄思科愣了愣说,“不带离家出走的啊!”
“想什么呢!我要跟金金去天津出差一趟,你在家看孩子吧。”
狄思科将爬进行李袋里的狄嘀嘀抓出来,笑眯眯地问:“闺女,要跟爸爸单独过日子了,你高兴不?”
狄嘀嘀还在记他要给自己剃头的仇,捂着脑袋不搭理他。
被狄思科对着脚丫子亲了好几口,才咯咯笑着扑进她爹怀里。
于童怕他趁着自己不在家偷偷把孩子的头发剃了,有些不放心地问:“你自己带孩子能行么?要不送到我爸那里去吧?”
狄思科嘴硬道:“你放心吧,我一个人就能搞定他俩!”
“你除了会啃孩子脚丫子,还会什么啊?”于童对他那点小伎俩心知肚明。
“嘿,擎好吧您!”
狄思科对于自己带娃还是很有信心的。
早上将媳妇送去火车站,他就琢磨怎么跟孩子过周末了。
他打算先给俩孩子听英语录音带,听着听着就能听困了,趁着他们睡觉的时候,他可以抽空去人大上个课,下午回来以后,再带他们出去溜溜。
然而,狄嘀嘀和狄嘀嗒今天也不知怎么,突然就好学了起来。
听了三盘录音带,竟然还精神得很,而且一直嚷嚷着出去玩。
狄思科瞧一眼手表说:“我上学和工作的时候那么忙都没逃过课,今天倒是要因为你俩逃课了。你们要去哪玩啊?”
俩孩子说不出个所以然,反正就是要出门。
一人抱着一只熊猫,站在大门口,还打算把两只小狗崽带上。
狄思科跟他们商量:“小狗还太小了只能在院子里玩,要是想跟我一起去看奶奶的话,就不能带小狗。”
两人手拉手交头接耳,不知是怎么商量的,又跟爸爸提条件:“带猫猫去。”
意思是,二选一,留一只在家里。
“不行,出门不能带小动物。”
在无情老父亲的催促下,两人最终只抱着熊猫,噘着嘴上了车。
二舅妈从小带他俩,不舍得看孩子委屈,帮着商量说:“要不把小狗带上吧?我帮忙看着。”
“哎呦舅妈,您可别被他们骗了,一会儿到了片场,看到了新鲜事他俩就把小狗忘了!”狄思科操纵着方向盘说,“那两只狗那么能跑,万一跑丢了又是麻烦事!”
郭美凤已经进组两个月了,不过这部电视剧也算是命途多舛。
因为资金短缺停机过两次,为此主演走了三个,只有郭美凤为了上电视,依然无怨无悔地坚守着。
于童瞧着婆婆对这个荧屏处女作实在太执着了,于是又给剧组投了一笔钱,让剧组继续拍摄,顺便要来了音像制品发行权。
几人抵达摄影棚时,有一场吃饭的戏正要开拍。
狄嘀嗒看到了戴着花套袖的郭美凤,大喊了一声“奶奶”。
被爸爸“嘘”了一声,就转而跟奶奶挥手拜拜。
得到郭美凤的回应后,才算是消停下来。
郭美凤饰演的是女主角的远房姑妈,因为做事勤快,被主角一家请到家里来当了保姆。
所以,她在这个家里的身份是很特殊的,既是保姆,又是主家的长辈。
狄思科没看过剧本,原以为她这个角色与二舅妈类似,应该是那种默默做事的长辈。
可他只看了两场戏的拍摄,就觉得郭美凤的角色性格与二舅妈完全不同。
这就是一事儿妈啊!
又菜又爱管闲事。
主角一家每天遇到的麻烦,有一大半都是这个保姆带来的。
就比如他们正在拍的这场戏,女主角下岗后自己开了一家婚姻介绍所。
市容办的同志要求整条街的商户,都要响应政府整顿市容市貌的号召。
在每个商户门口摆放统一鲜花——串儿红。
每户十盆,去市容办领取。
当然,这种鲜花不是免费的,每户需要交十块钱。
郭美凤饰演的远房姑妈听说以后,不但将女主给她买花的钱密了下来,还去市政府把市容办给举报了。
举报他们巧立名目乱收费。
之后的两集内容就会围绕举报带来的后续影响拍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