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童双手捧住他的脸蛋,像揉搓她家于小胖似的揉了揉,佯装心疼地说:“乖乖,你被欺负啦!竟然连参加青歌赛,曲线救国的招数都想出来了。好可怜哦!”
狄思科:“……”
于童温柔地在他光滑的小脸蛋上抚摸几下,然后就像进修过川剧变脸似的,扯起他两颊上的肉,恶狠狠道:“参加比赛就参加比赛,你装什么装!居然还学会装可怜博同情了!”
嘴角因为脸颊上的无情拉扯,被牵了起来,狄思科“哎”了一声,瓮声瓮气道:“我说的都是真的啊,没装可怜!”
怎么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样啊?
于童这人护短,又有点侠气在身上。
按照他的设想,请于童替他准备青歌赛的歌曲,帮他渡过难关,要比邀功强多了。
难道用力过猛了?
也不对啊,他表现得多自然啊,说的也都是实话。
怎么就翻车了呢?
“哎哎哎,赶紧松开,”狄思科将手按在下巴上,急道,“再不松手,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小心沾你手上!”
于童很快便松开了他,将什么也没沾到的手心在他肩头抹了抹,轻哼道:“以后长点记性,少耍这些小聪明!”
“我没耍小聪明啊!”狄思科犟嘴。
“让你给于暄补课都没时间,会有时间去参加青歌赛?”
他跟安姨的谈话,她那天也听到了。
这小子平时从早忙到晚,学谈判资料要学到二半夜。
在这种工作强度下,怎么可能有心思参加一个跟他八竿子打不着的青歌赛?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回去认真上班吧,老黄已经报名了专业组的比赛。”于童扔了一个新手帕给他擦口水,“只要他取得了名次,你们那张录音带的销量就差不了,你就不用跟着操心了。”
狄思科:“……”
还真是用力过猛了。
“于童,我可不是单纯为了帮你,”他想了想又加上,“跟老黄啊,这是我们单位的文体活动,办公室的领导同事都知道我要去参加比赛,中途退赛可不行!我今天来就是想让你帮我选选参赛曲目的。”
“你真的报名了?”
“真的!”狄思科将手绢叠好放进自己裤兜,“我报了业余组的通俗唱法。黄哥报的通俗还是美声啊?”
“专业组美声。”
“专业组的竞争挺激烈吧?全国文艺团体的专业歌手齐聚一堂,黄哥这组有点难啊。”狄思科自荐道,“于童,你还是把重心放在我身上吧,我毕竟也是受过几个月专业训练的,放在业余组里多有优势啊!”
“你以为业余组里就真的都是业余选手?”于童觉得他天真得可爱,“很多参赛选手虽然不是专业歌手,但都是拜在名师门下的,你才练了几个月就想拿奖,干脆美死你算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狄思科索性躺平了。
“那你说吧,到底用不用我参加这个比赛!我都听你的!你要是说不用我参加,那我就回单位退赛去!”
“你都已经报名了,还退什么!你回学校学习去吧,参赛曲目我再帮你琢磨琢磨。”
老黄和陈玉娇,一个专业组美声,一个专业组民族。
她的计划里,并没有让狄二狗参加青歌赛这一项,她还得研究一下通俗唱法的比赛规则。
不过,让狄二狗参加比赛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
能提高专辑销量不说,兴许还真能给他第二阶段的实习资格上一道保险。
*
有了于童这位专业人士帮自己选曲,狄思科对比赛的信心呈几何倍增长。
自觉已经将人哄好了,他这几天的心情简直阳光灿烂,学习效率都跟着提高了。
周六傍晚,狄思科将所有工作都早早做完,难得准时准点下了班。
他先骑着自行车,去自己那两套门面房附近转了转。
相比于那套四合院,这两间门面房要回来的过程中,没遇到什么太大阻力。
只不过,房子在房管局手里的时候是公房,房租也是按照公房的统一标准收租的。
与这条商业街上的私产房相比,房租低了将近一半。
狄思科将房子收回来后,当然不可能再按照公房的标准价对外出租,价格要跟其他私产房看齐。
茶叶铺子的老板是个体户,觉得租金太高,不打算续租,明年一月就要正式搬离。
反倒是他不怎么抱希望的那间国营冷冻服务部,跟郭美凤来回拉扯了几个回合后,财大气粗地决定按照新价格,继续在这里经营下去。
狄思科今天过来,除了想巡视一下自己的两个门面房,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将出租的告示贴出来。
为茶叶铺子的这间门面房寻找新租客。
“小狄,好久没见你过来了。忙什么呢?”冷冻部的经理见他往墙上贴告示,便溜达出来搭话。
“忙着学习呗。”狄思科笑着说,“张经理,您要是有熟人想租房,也帮我推荐推荐。最好能跟您这冷冻服务部配套,你们彼此能借上些力。大家都生意兴隆!”
“我听你家老太太说,你们兄弟想用那间铺子开音像门市部,怎么改主意啦?”
“咱们这条街上已经有两间音像门市部了,我二哥不想在同一条街上抢生意。”
而且这条街的租金贵,他若想开门市部,随便找个有汽车站的店面就能开。
“你先把告示贴出来试试吧,”张经理说,“要是一直碰不到合适的,你就找个房信铺子问问,他们那边的业务多。”
时下的老百姓租房大多是去房管所的,解放前那些帮人拉房纤儿的,因为没有生存土壤,早就转了行。
不过,有需求就有市场,最近有些拉房纤儿的又做回了老本行,重新做起房屋中介的买卖。
狄思科贴好了出租告示,又骑车去了一趟四合院。
十五户人已经陆续搬走了十户。
剩下的五户中,有三户已经在找房了,狄思科并不催人家搬家,反而让他们慢慢看,找到合心意的,只要过年前能搬走就成。
他现在只愁那两户占据正院,油盐不进的钉子户。
房管局、街道办,还有他们各自单位的同志,都来这两户人家做过劝搬工作。
不过,这两户人家结成了同盟,说什么也不搬。
两家都有上了年纪的老人,话稍稍说得重了,他们就捂着胸口往后仰。
郭美凤曾经放话,如果他们坚持不搬,她就闹到这两家儿女的单位去。
问问单位领导,非法占用他人房屋的人,还有没有升迁资格?
狄家人原以为这话必能将两家人唬住,毕竟大家都是拿死工资的,谁能不在乎自己在单位的名声啊?
岂料,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郭美凤放话后没两天,这两家的儿子就纷纷带着老婆孩子住到了老丈人家里。
把最难缠的老人和一屋子破烂留在了院子里。
年轻人没住你的房了,你总不能再去人家单位告状了吧?
狄思科人生阅历尚浅,也是头一回跟这种人家打交道。
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要是真的像二哥说的那样,文的不行就来武的,最后能得到什么结果就不是他能掌控的了。
“徐大爷,你们运输公司的领导已经承诺了,会给你们家安排一套最好的房子,能跟公司经理当邻居,您为什么就死犟着不搬啊?”狄思科蹲在老头门口闲聊。
“不为什么,我不想住楼房。”
“但我看您家俩儿子都挺乐意的,您也为孩子们考虑一下嘛。”
“我为他们考虑,谁为我考虑?”徐大爷躺在摇椅里,“那么高的楼梯,我上去就下不来了!你看那三个小子,哪个是能天天背我下楼晒阳阳儿的?估计我下次下楼就是上八宝山了!”
“不住楼房的话,你们单位也能提供平房呀!”狄思科给他说了几个地址,“这不都挺好吗?还有配套的重点小学,中学,您孙子孙女上学也近便。”
“都是为他们考虑的,没一个是替我考虑的!”徐大爷气不顺地说,“搬一次家能去了人半条命,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折腾什么?再说,搬去了新房子,连个老街坊都没有。我跟谁说话?”
狄思科:“……”
平时见的最多的是一心扑在儿女身上的老人,像这种一门儿心思为自己而活的,还真是少见。
他跟这两家的老人又闲扯了半天,惹了一肚子气后,推着车子往回走。
迎接周末的美好心情被搅得半点不剩。
即将走到汽车站时,狄思科在马路边发现了一家“魏姐房信”。
想着这可能就是张经理说的拉房纤儿的,便停下自行车,推门走了进去。
老板是个烫着蘑菇头的胖大姐,见了面就热情招呼道:“小伙子,要租房,买房还是换房?想找哪一片儿的?”
说着就拿出一个类似于相册的大本子,上面密密麻麻地登记着各种招租、求租、换房的信息。
“魏姐,我有套门面房想招租。”他将房子的地点和价格大致说了,“您要是有合适的客户,可以带去看看。”
“哎呦,这种门面房不愁租,您给我留个电话吧!三天之内就能带人去看房。”
“这么快呀?”
“嗐,我们就是端这碗饭的!磨磨蹭蹭,不是耽误彼此时间嘛。”
瞧这大姐办事挺爽快,谈妥了门面房事宜后,狄思科又着意跟人打听:“魏姐,您有没有能对付搬迁钉子户的好办法?”
魏姐闻言便笑了出来,“我知道您是哪位了,您家前两个月刚有两套房落实了私房政策吧?”
“您消息可真灵通!”
“咱们这个区,只要是跟房子有关的,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
狄思科笑着问:“您是行家,对这种钉子户有什么办法没有?”
“那您可真是高看我了!”魏姐摇头说,“住您家那两户,可都是粘包赖!谁粘上赖谁!不用点非常手段绝对请不走!”
狄思科就寻思,能用什么非常手段将人请走呢。
非常手段,不是非法手段。
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捋,似乎也不是没有办法。
*
第二天是周末,他去于家给于暄上了两节家教课,临近中午时,婉拒了安处长的留饭,便匆匆告辞了。
在胡同里行至半截,又迎面碰上了骑着摩托车的于童。
“上完课了?”于童将车停下,客气地问,“去哪儿啊,用不用我送送你?”
狄思科今天没骑车,本来想坐公共汽车的,不过,既然人家主动提了,他就长腿一迈,跨坐到了于童身后。
“……”于童无语道,“你还挺实在的,听不出我那是客气话啊?就是跟你意思意思!”
“没听出来啊,我觉得你说得特别真诚。”
于童晃晃车把说:“赶紧下去,我还得回家吃饭呢!老于打电话说做了虎皮肘子,他怎么没留你吃饭啊?”
“留了,但我下午还有事。”狄思科死赖在人家的后车座上,不肯下去,“于童,你也别回去吃了,你把我送到劳动人民文化宫门口,中午我请你下馆子!”
“我想吃虎皮肘子。”
“饭店里也有虎皮肘子。”
“再有一百米,我就能吃进嘴里,为什么要折腾去饭店?”于童觉得这狄二狗今天有点魔怔。
“听于暄说,你想买房子?还在团结湖那边?”
“这小子怎么什么都跟你说?”
“团结湖也太远了,要不你考虑考虑别的地方吧!”狄思科在她头盔上敲了敲,一脸神秘道,“我有房源线索,正要去看房呢,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于童沉吟片刻后,将车溜到老于家门口,在大门上拍了两下。
听到里面有动静了,便隔着大门喊:“爸,我要去下馆子啦!下次再来吃虎皮肘子!”
于宝塔在院里“诶诶”了两声,不知骂了句什么,于童没怎么听清就载着狄二狗跑了。
她可不是好打发的,既然狄二狗说要请客下馆子,那她就驾驶着摩托车去了附近最贵的一家馆子。
西苑饭店。
“这可是你自己说要请客的!”于童将车靠边停稳就要往里走。
狄思科摸摸自己的口袋,大方道:“我还没吃过这么大的馆子呢,咱们今天开回洋荤!”
于童定定瞅他两眼,见他似乎还真舍得花这份钱,反而没趣地转了方向,走进对面的一家小饭馆。
“孙叔,给我来个虎皮肘子,两碗米饭,其他的菜您看着上吧,按三个人的饭量来。”
狄思科颠颠儿地坐过去问:“还有其他人要来呀?”
“你自己是什么饭量,心里没数么?”于童将茶杯餐盘都涮干净,才找机会问,“你说的房子是哪里的?公房还是商品房?”
“不知道呢!”
“……”于童瞪眼睛,“你逗我呢?”
“没有没有!”狄思科赶紧澄清,“市房管局在劳动人民文化宫举办换房大会,咱们得去了现场,才知道是哪里的房子呀!”
于童狐疑地问:“换房大会?你有房子要跟人交换?”
“嗯,我有个院子是刚落实回来的,但里面有俩钉子户一直不肯搬。我想去换房大会上碰碰运气,看看有没有人乐意跟我换房子,顺便把那俩钉子户也清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