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时野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脸上迷茫的神色蓦地一扫而空,他再次抬眼看向立于高处的少年,语气再无犹疑。
我已考虑清楚,请阎王施法。
既是时野自己做下的决定,阎王也没再多说,只让他挑一样寄宿魂魄的容器。
时野摸了摸怀里,自心口处掏出一块刻着晦涩文字和繁复纹样的命牌。
便用这个吧。
待阎王施完法后,趁着时野还清醒的空当,他又叮嘱道。
此法本是逆天而为,你在人间切记不要插手一切事端,倘若无形之中更改他人命格,便会遭到天道绞杀,到时便是魂飞魄散的下场。
时野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你想栖身于何地?阎王问道。
洛城。时野答道。
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就在阎王准备挥袖将他送走时,突然又问道。
时野,你当真不悔?
此时的时野已经困顿地睁不开眼,闻言却还是强撑着精神答道:我不会后悔。
之后时野便如同阎王所说那般,绝大数时间都沉睡于这块命牌之中,直到等来卿长生时才会清醒片刻。
幸运的是也不知是不是卿长生同洛城的羁绊太深,倒是每一世总会因着各种缘由,以各种身份路过此地。
是进京赶考的书生,是骑着骏马的商贩,是风尘仆仆的剑客,是首批剪下长辫的学生,是留洋归来的教师,是来此游玩的旅客。
初时时野的魂魄并不稳定,便只能化作一缕清风,为他带来一丝清凉,或是一棵大树,为他遮挡片刻烈日。
再过些时候,他逐渐能化作人形,于是他便成了与卿长生擦肩而过的陌路人,后来他能开口讲话,每一世便成了一位迷路的旅人,只消借口问路便能与他搭上两句话。
他栖身于这一方小小的命牌内,时光似乎在他身上静止,却又转瞬即逝,于他自己而言不过是数十个眨眼的功夫,外界却却如同沧海桑田般发生了巨变。
朝代更替,世事变迁,曾经的连天城墙已被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所替代,当年通报军情的各处要道上也建起了公路,人来人往 ,川流不息。
故而每次他一睁眼时,总觉得周遭似乎一切都变了,却又什么都没变。
在时间的洪流里,所有人事物都顺着自己的既定轨道飞速前进,只有他被困在原地,寸步难行。
他本以为往后的日子都不会再有任何变化,这次他在沉睡中却突然感知到了某位神仙的强大灵力,于是便提前醒了过来,虽暂时还不能现身,却也算一直陪伴在卿长生身旁。
及至卿长生被人暗算,将将要被杀害时,那名歹徒一刀刺碎了命牌,他借着这股巨力猝然便挣开了命牌的束缚,接着自黑夜之中现身,与那三名歹徒搏斗起来。
那三人的身手跟他比起来自然不够看,他将三人打晕后一脚踢去了一旁,随即缓缓蹲下身,凝视着失去知觉的卿长生的脸。
这是这数千年来,他第一次再将这人的脸看得如此仔细。
是与他记忆中别无二致的长相。
时野伸出手,似乎想要摸一摸他的脸,远处一声猝然响起的鸡啼却唤回了他的神智。
时野叹了口气,接着起身将四散的命牌碎片一块一块捡起。
他大可以不去插手此事,卿长生立时便会去转世投胎,左不过自己再次陷入沉睡,至多继续等他一百年罢了。
可是,他想,这人终究不是卿长生,他的小卿早已埋于这浩荡山河的某处尘泥里,再无迹可寻,而他这数千年的兜兜转转,苦苦寻觅,却也不过是因着当初没能救下对方,心里始终抱憾罢了。
时野原本凝实的身躯随着天边第一缕晨光照耀而渐趋透明,他低头端详着自己逐渐消失的双手,心想此番更改了卿长生的命格,无论代价如何,自此之后,他便再无遗憾了。
卿长生自落鹤坡回家后,没过几天便接到了谢屿白的电话。
我托我一个对古文很有研究的朋友去查了那块命牌上的文字,他找了好些资料,才确定那是某个王朝中一支少数民族的特有文字。
卿长生闻言有些吃惊,他倒没想到这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会对这块命牌如此上心。
那你朋友查出是什么名字了吗?
长生。
卿长生以为谢屿白在叫他,有些莫名地啊了一声。
我朋友告诉我,命牌上的名字,是长生。
不知为何卿长生竟然从谢屿白的这句话里听出了一丝颤音。
是么?他有些吃惊。这样看来我们还真是有缘。
挂断电话后,他的未婚妻端来了水果,有些好奇的问道他在跟谁聊天,卿长生回道是一位在落鹤坡认识的朋友。
未婚妻走后,他又仔细回忆起那块命牌没碎之前的模样,看得出十分精细,跟军营里统一发放的根本不同。
想来是有人特意为那位长生制作的吧。
也不知这块命牌最后究竟有没有保他平安呢?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爆字数了!我看谁还敢说我不行!
小卿和时野的故事到这里就完结啦,我承认有点遗憾有点虐,大家不要打我,下个故事保证是甜饼,我来带大家rua毛绒绒!
23.十世
谢屿白口中那位对古文很有研究的朋友, 当然就是符寒了,虽然这货一直摆出一副凡人莫挨老子的高冷态度,奈何实在架不住谢屿白的威逼利诱, 终于还是在一个星期不重样金拱门套餐的诱惑下, 不情不愿去了趟地府, 打听到了关于这块命牌的完整故事。
在神话传说中阎王一直是凶神恶煞,不怒自威的严肃形象, 实际这是一个天大的误会,他不仅生得俊俏,是个眉间一点红痣的清秀少年,而且十分热衷八卦和吃瓜, 不管是发生人间还是地府的狗血虐恋故事一个都别想逃过他敏锐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