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面夫人点点头,有嘉许之意:“这段日子兵堂有的忙了,你且去吧。”
唐绝艳行礼告退。
三天后,唐门川南总督唐敬秋聚集兵马,整军待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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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然已记不清爬过几座山了。入川的道路真他娘的艰难,他疲累不堪,好不容易抵达西昌县,这段路怕不走了有十天。
通缉令应该早传到唐门了,这条路虽难,好处是往来行人不多,但抵达西昌之后有一片平坦地带。他早换掉了那身华服,弄了件江湖人的劲装,就是袖袍宽大了些——毕竟不是定制,哪有那么合身——还买了把柳叶刀挂在马旁,将拐杖背在皮裘里藏着。他几乎不下马,瘸子虽然不少,矮子如他可能也不少,但又矮又瘸的谁见了不怀疑?
如果可以,诸葛然不想到人多的地方,但他已经没有食物。接下来的路还很长,他揣着仅剩的二两碎银,真没想到自己也有节衣缩食的一天。幸好西昌没有城池,他买了干粮,把水打满,尽速离开,没多作耽搁。
但他还是被盯上了,刚离开西昌县就被人拦下。一共五个人,都没骑马,诸葛然可以纵马离开,但他不想。他没有买马的钱,要是伤着马匹,从这儿走到三龙关得把他另一条腿给走瘸。
“我们正在找寻仇家,阁下看着有些面熟。”为首的人道,“还请阁下下马让我们看看。”
应该是包摘瓜的,诸葛然心想,而且不是混得好的那种,连马都买不起,武功应该不高。
诸葛然乖乖下马,瘸着腿一步一步走上前去。几人见他未拿兵器,行动不便,稍稍放下戒心。
“你们找的人是我?”诸葛然问。
“诸葛副掌。”为首那人恭敬道,“跟咱们走,免受皮肉之苦。”
“我值多少钱?”诸葛然问,“你们要多少才肯放我走?”
为首那人道:“死的三百,活的一千。”
诸葛然道:“一千两而已。放我走,我随便都能掏出一千两,你们收钱放人,不是挺好?”
他边说边向前走着,那几人听他说身上有钱,俱皆心动。一人道:“抓了他,把他身上值钱的东西搜刮一空再去领赏!”
诸葛然走到那五人跟前约一丈处,“嘿”了一声,右手向后一抽,拐杖便擎在手中。一柄明亮细剑从拐杖中抽出,右脚前蹬,持剑掃出,一道明光从为首那人颈间划过,那人瞪大眼睛,兀自不知发生了什么。
诸葛然左手持杖,右手持剑向右首那人点去,三点寒光直奔胸口,那人吃了一惊,正要退开,胸口已喷出三股血泉,余下三人这才惊觉诸葛然暴起发难。
诸葛然转身攻向第三人,那人挥刀格挡,细剑掠过刀子,在那人胸口划出一道弧光,顿时鲜血喷涌。这人倒下时,第一个人的头颅才斜斜滑落,一道血泉从颈口喷起。
诸葛然当然会武功,而且不差,但真正厉害的是他藏于拐杖中的细剑“不屈”。不屈是用乌金玄铁所造,锋锐异常,唯一缺点是太细,这也是为了便于藏在手杖中而不得不为的妥协。
他突施偷袭,仗着兵器锋利转眼连杀三人,剩下的人胆颤心惊,不敢应敌,转身就逃。诸葛然虽然瘸了一条腿,轻功不行,但追这两人绰绰有余,只是两人分走不同方向,他追上其中一人,从后一剑贯穿胸口,回身去追另一人,那人眼看逃不掉,挥着短棍应战,诸葛然随手使招点苍剑法“分云拨日”便刺中那人胸口,随即划破他咽喉。
诸葛然猛地收剑,接着干了件过往绝不会干的事——他在这群人身上搜钱。五具尸体只摸着一两几钱银子,聊胜于无。
此地不能久留,他正准备上马,忽听马蹄声响,转头去看,西昌县方向竟奔来二十余骑。诸葛然吃了一惊,忙翻身上马急逃,才奔出数十丈,后面风声作响,几枚利箭从耳边掠过。
只听后面人高声喊道:“站住!再逃就放箭了!”诸葛然哪里理他,自顾自策马急奔,就算把马累死走去三龙关都好过被押送回昆明。
可惜事与愿违,只听后方风声劲急,诸葛然左手驾马,回身挥剑砍劈箭矢。他身矮臂短剑又不长,能遮护自身却护不住马,一支利箭斜斜落下,贯穿马腿,马匹哀鸣一声摔倒在地,诸葛然忙一跃而下。
那二十余骑早追了上来,见他杀了五人,知道他武功好,不敢靠近,离着十余丈捻弓搭箭对着他。当中一人眼眶含泪,策马上前,指着诸葛然怒道:“你杀了我弟兄!”
包摘瓜干到去通知门派,也太讲究,诸葛然心想。场面凶险,二十几名弟子,还不知有没有厉害的人在里头。
又一人策马上前,高声道:“在下凉山派掌门岳山奇,见过诸葛副掌!”
连掌门都来了……诸葛然将手杖在地上轻轻敲了两下:“想见我一面,犯不着用箭射我吧?”
岳山奇笑道:“不用箭,怕副掌不肯留下。”
诸葛然举起手杖道:“先把箭放下,不然一个闪失,把我穿个窟窿,白瞎了七百两。”
岳山奇笑道:“这倒不会。太夫人有令,杀了副掌也是一千两,还拔擢呢。”
诸葛然吃了一惊。
岳山奇猛地挥手,数箭齐发,诸葛然忙着地滚开,挥剑抵挡箭雨。那群人又搭箭瞄准,第二波箭雨来袭,诸葛然明白抵挡终究不能久持,正自叫苦,忽又有马蹄声自远而近,一骑飞奔而来。
岳山奇回头望去,那马全力奔驰,还未看清是谁,马上一条身影飞身而起。岳山奇正自讶异,那人拿着不知什么东西劈下,岳山奇举刀格挡,“哐”的一声巨响,他吃力不住,刀背反砸额头,直把他敲得头晕脑涨鲜血直流。
那人落在他身后,一柄铁钩架在他脖子上,喝道:“让你的手下退开!”
诸葛然心知是夜榜派来的高手相救,当真喜从天降,松了口气,说道:“叫他们让匹马出来,把剩下的马都杀了!”
那人铁钩勒住岳山奇脖子,钩尖嵌入肉里,高声喝道:“留下一匹马,把剩下的都杀了!”岳山奇命悬人手,忙喝令手下杀光马匹。
诸葛然见对方不能再追,骑上仅存的一匹马,喊道:“押着人走!”又对凉山派弟子道,“若追来,杀了你们掌门!”
凉山弟子不敢妄动,诸葛然与来救那人驾马奔出十里外才停下歇息。
“要放人吗?”诸葛然问那使铁钩的汉子。
岳山奇心胆俱裂,哀求道:“大爷,别杀我!饶命啊!”
铁钩汉子一记手刀将岳山奇敲晕,岳山奇从马上摔下,那人跟着下马,走到诸葛然马侧。
诸葛然疑道:“你想说什么?”
话音方落,那人手中长钩猛然晃动,这一下快绝狠绝,诸葛然猝不及防,左腿剧痛,惨叫一声摔下马来,跌了个颜面朝地。
“副掌,得罪了!”铁钩汉子一脚踩在诸葛然腰上,另一脚踢去他手中拐杖,高举长钩,“昆明路远,抢瓜的人多,一千两倒不如三百两方便。”
“你是摘瓜的?”诸葛然这才惊觉这人根本不是夜榜援兵,而是来抢瓜的海捕衙门,只怪自己一时大意,乐极生悲。
他仍不放弃,喊道:“别动手,有话慢慢说,我能让你赚不只一千两!”
铁钩汉子“咦”了一声,问道:“怎么赚?”
诸葛然急道:“先让我起来!”
铁钩汉子道:“你先说,我听着合用再放你起来。”
“你送我到陇地,跟三爷要赎金,他是我好友,换个一千五百两不是问题!”
铁钩汉子摇头:“这不是私放逃犯?还同流合污。这一路得遇着多少同行,多少门派?不划算。”
“你拦了凉山派的功劳,再去领赏,消息传出,凉山派定不饶你!”
“大不了一辈子不进川地,他还能追我到天涯海角?”
诸葛然忽地眼珠转动,像是在朝铁钩汉子身后打眼色,铁钩汉子起疑,回过身去,诸葛然抓准时机猛一拱背,挣脱踩在腰上的大脚,沿地翻身,拾起手杖,还来不及拔剑,铁钩汉子一钩扫来,诸葛然只得抵挡。
铁钩汉子知道上当,大怒之下铁钩连挥。海捕衙门里但凡敢孤身抓逃犯的,必然武功高强,诸葛然少与人动手,且大腿受伤,行动不便,支持了十余招,始终抽不出空来拔剑,心知再过十余招仍是要败,苦思如何脱身。
忽地,又有马蹄声响,铁钩汉子回头望去,一骑飞奔而来,停在两人身旁约五丈处看两人相斗。铁钩汉子皱起眉头,怕渔翁得利,使个虚招退开来,望着新来这人。
只见这人年约四十上下,腰悬苗刀,蓝衫黑裤,抹额左边插着支孔雀翎,脸上伤疤不少,尤其左边脸颊有三道伤疤,长约两寸,间隔整齐,像是被人用铁爪一类的兵器划伤过。
铁钩汉子瞧这人形貌便知是个打过硬仗的高手,暗自调匀呼吸,问道:“兄弟哪处仙乡,哪处洞府,是想上桌分菜还是吃独食?”
那人瞄了眼诸葛然,翻身下马,抽出腰间苗刀走向铁钩汉子。铁钩汉子吸口气,上前迎敌。两人离得近了,同时一动,但见银光灿烂,兵器交接声绵密不绝,诸葛然也不知这苗刀汉子是何来历,趁这空档撕下裤管包扎大腿伤口,持着手杖站起身来,看两人相斗。
两人都是高手,约莫二十招过后,忽地一声惨叫,铁钩汉子右手被齐腕斩断,苗刀汉子横刀插入对手心窝,铁钩汉子登时断气。
苗刀汉子又看一眼诸葛然,不急不徐取出手帕将苗刀上血迹擦拭干净。诸葛然惊疑不定,问道:“你是什么人?”
“夜榜,来保护你的。送你到三龙关真有一千两可拿?”苗刀汉子收刀,双眼盯着诸葛然,诸葛然点头。
“我叫苗铁肠。”苗刀汉子牵了马给诸葛然,“入陇地先给五百两,到三龙关再给五百两,拿不到钱,杀你。”
别说一千两,诸葛然身上连三两银子都没有,但他仍然微笑:“小事一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