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歧路各别(上)
沈庸辞率百骑向沈玉倾追去,直奔出两里外,回头见城门紧闭,不由得恼怒。沈玉倾就在眼前,与其回头,不如抓了沈玉倾再回。
他心意已决,紧跟在后,远远望去,那几匹马比米粒还小,估计离着自己约莫两里。沈玉倾远道而来,马疲力竭,自己这百骑都是精壮,只要不跟丢,必能追上。
他沿路急奔,约莫奔出四十里,转过一座山头,忽然不见沈玉倾等人身影。沈庸辞又追了一阵,见一匹马倒毙路旁,又喜又疑,喜的是马匹倒毙,自己所料果然不差,沈玉倾是快马来追,马力已衰,忙下令继续追赶,估计不用再追四十里就能抓住沈玉倾。
这一奔又过了十里,那几骑竟似凭空消失,沈庸辞不禁起疑。照理说,对方马力已竭,怎地还没追上?忽又想道:“玉儿虽优柔寡断,却不是无智之辈,怎会不知追到播州的险恶?”这一想,顿时心惊,想起方才似乎有条小径,忙唤来熟悉地形的弟子,问道:“来路上有岔路吗?”
那弟子道:“有条山径,通往石头山上,离此只有三里远。”
沈庸辞吃了一惊,掉转马头,喊道:“掉头!”
他率众奔回山径,让弟子守住路口,领了几人上山,寻个高点远眺,仍没寻着人影。沈玉倾再快也不可能跑出这条路,沈庸辞出了一身冷汗,心想:“玉儿好狡猾,躲入山上,我若错失路径,傻傻追出去,他便能趁机下山,到播州断我退路。”这么一想,那马倒毙路上只怕不是累死,而是引诱自己深追的陷阱。
既然如此,沈玉倾就一定还躲在山上,沈庸辞问弟子:“还有其他岔路吗?”
那弟子道:“没了。上石头山只有这条路,沿路而上,山顶有个石泉寺,住着七八名和尚。”
沈庸辞派六名弟子守在高点瞭望,又派十四名弟子在山脚下巡逻,见有人自山上逃下,即刻通报,自己领着八十名弟子上山,抵达石泉寺,命人四处搜索。
方丈亲自出迎,沈庸辞问起是否有人前来,方丈说没见着。沈庸辞看左右山林茂密,正猜测沈玉倾是否躲入林中,一名弟子牵着一匹马来到。
“禀掌门,找着一匹马,不见人影!”
沈庸辞确信沈玉倾藏身山上了,因山路崎岖,马行不便,这才弃马而行。他问了方丈周围地形,让几名僧人带路搜山,使唤一名弟子回播州催促卓世群派人来援。他彻夜赶路,沿途颠簸疲累,向方丈要了碗热粥充饥,忍不住假寐起来。
这一睡足睡了两个时辰,忽有弟子来报,说发现楚夫人与世子踪影,沈庸辞忙起身骑马追去。只见地上躺着六七具尸体,当中一名穿着小队长服饰,弟子禀告说发现楚夫人、世子与三名小队长行踪,上前捉拿,伤折了几名手下,这名小队长留下断后,掩护楚夫人等人逃走。
沈庸辞知道自己所料无误,大喜过望。有了方向,派人再搜,又过了半个时辰,眼看天色将暗,沈庸辞心想:“入夜后只怕更难找人。”他担心沈玉倾摸黑逃走,担心他找着其他下山的路,山坡虽然险陡,沈玉倾与楚夫人武功不差,几丈高还可一跃而下,若让他们找着出路,可就顿开金锁走蛟龙了,当下心一横,趁夜色未临,喝道:“放火烧山!”
弟子讶异道:“放火烧山?若走避不及,只怕危险!”
沈庸辞道:“他们见烧山,必然惊慌逃出,便可抓着人了。”
他令下即行,命众弟子伐木为柴点火烧山。石泉寺方丈听说要烧山,忙赶来劝,说山上生灵众多,大伤天和,沈庸辞哪里理他。
黄昏时,柴火已备,沈庸辞命弟子守住要口,若有人闯出,相互通报,若遇抵抗,格杀勿论。他下令点火,不一会,山火顿起。
沈庸辞骑着马来回张望,只见烈焰冲天,浓烟密布,不用等到天明,山顶就得光秃秃一片,他们再不逃出,必然死在山上,心下不免踌躇,想道:“静昙、玉儿,你们再不出来,就得烧死在山上啦。”
然而等了许久,仍不见楚静昙与沈玉倾,沈庸辞心中一惊。他知道妻子最是执拗,难道真想烧死在山上也不下来投降?又想山路崎岖险峻,如此烧山,若被困至绝地,只怕想逃出也难。
这一想,就想叫弟子们灭火,然而火势之大,百余人放火容易,哪有能力灭火?再说了,当真灭了火,若静昙与玉儿趁隙逃脱,岂不是前功尽弃?一转念又改了主意。
忽地有人高声喊道:“出来啦!他们逃出来啦!”沈庸辞大喜过望,策马往声音处赶去,只见火光中数十名弟子围着四人不住打转,还有弟子正闻声赶来相助。
此时火光通明,他见着妻儿正负隅顽抗,策马上前,瞧清了楚夫人。只见她周身剑光灿烂,凤舞剑舞得水泄不通,神情刚毅,依稀便是二十余年前自己刚迎娶她时的模样,心中不禁恻然,喊道:“静昙,别打啦!”
楚静昙没回头,却是她身边的沈玉倾转过头来。只见他披头散发,身上多处负伤,沈庸辞正想玉儿功夫退步不少,忽地一愣:“你不是玉儿!”
一名弟子快马自山下奔上,高声喊道:“掌门,山下有人来袭!”沈庸辞正自惊疑,便听到马蹄声与呼喊声,一群青城弟子从山下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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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剩下两百里时,沈玉倾就知道追不上父亲了。差了半个时辰,以沈庸辞武功修为,一夜奔驰六百里地不难。
但若不追,沈庸辞以太掌门身份加上播州无要人坐镇,极可能控制住播州,接着必然召回四叔,联合五叔,届时南北对峙,即便与父亲在四叔五叔面前对质也无好处。
他有几个选择,一是回到青城,即刻派人传信铜仁,勒令五叔不可轻离,但沈庸辞同样会修书五叔,五叔信谁还不可知。二是就地召集附近门派驻兵,趁爹还在控制播州,派人拦住播州通往铜仁的驿站,劫下书信,发兵围困播州,就不知来不来得及。三是直取播州,趁爹控制未稳,逼播州代督守卓世群交出爹,但如若失败,自己反可能被爹抓着,这太冒险。
三者都可行,却各有利弊,且只要爹掌握住播州,难免一场大战。
能不能把爹引出来?他一路都在想着,想到几乎失蹄坠马。似乎只有以身为饵才能引爹出城,他决定合而并之,挑了名身材与自己相近的小队长交换服饰,嘱咐他不可靠近城池,若太掌门率兵出城就逃,能甩开多远就多远,自己会率队会合。
他把想法跟楚夫人说了,本要楚夫人留下协助,楚夫人却道:“我熟知你爹性格,雅爷事败殷鉴不远,卫枢军怎么抓不着伱,无非是你世子身份,他们不敢伤你。他见着你,必得亲自率军来抓才安心,若见着我,必然更信几分。”
沈玉倾道:“那便让人换上娘的衣服去就是。”
楚静昙摇头:“你才是那个不能有失的人,娘不是。我带着人,遇事才好变通。”她顿了顿,接着说道,“假若真追上你爹,靠这四名小队长也未必能抓住他。”
她说完,也不管沈玉倾同不同意,领着四名小队长便去追沈庸辞。
沈玉倾到了桐梓县。此处离播州约一百五十里,亦属黎阳派管辖,大部分弟子都随沈从赋出战了。沈玉倾召集门派弟子,连同刑堂弟子一并找来,发重酬勒令会武功的能骑马的都入队,大户人家的护院也得入队,又征调马匹,这也才募集到五百余人。
沈玉倾担忧母亲,即刻动身,同时派人先行出发,沿驿道而走,守住播州通往铜仁的驿站。他一边赶路,一边派人征召沿途村镇人手,只要会武功带着兵器便可参与,小村落会武功的多不过十余人,少只有三四人,但不少人贪图重赏,仗着身强力壮学过点把式,骑着驴马聚集而来,一路上竟也聚集了八百余人。
沈玉倾知道这八百人中当真能打的可能不过两三百人,且是散兵游勇,不堪一击,但此时管不了许多,先壮声势,再看局势后图,若是沈庸辞控不住播州,这八百人许能发挥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