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日暮途穷(下)
火光亮起,奴隶们抵达约定地点,终于暂时不用害怕追兵了。这附近没村落,也不用忧心引人注意。
奴隶们见到独臂人,都松了口气,上前打招呼。独臂人看向人群,问道:“蒙杜克呢?”
“蒙杜克没跟来。”有人说道,“他孩子还小,不希望孩子当流民。而且米拉……米拉的腿断了,需要照顾。”答话的人恨恨说着。
不只蒙杜克,还有些人也没跟来,多半是有孩子的。独臂人无奈,但也能理解,流民想要回到部落还得从奴隶干起,奴隶还能有信仰,而流民甚至不被允许信奉萨神,这些人的孩子都未满十二,不会被处死,虽然往后的日子不会好过,但他们愿意为孩子牺牲。
“把那恶心的贱种拉上来!”独臂人喊道。
一群人将卢斯卡勒拉上前来,他被打得鼻青脸肿,满嘴是血,用绳绑着,要不是要用他纳投名状,早被打死了。
“把绳索解开。”独臂人吩咐,“再准备一条绳索,还有布条。”
众人不知他想做什么,但他是这场反抗的主谋,众人唯他马首是瞻,有人去准备绳索布条,有人替卢斯解开束缚。
“你……你想做什么?饶……饶命啊!”卢斯呻吟着。他曾经瞧不起任何人,连对担任古尔萨司侍笔的谢云襟都满脸不屑,现在却颤抖着嚎啕大哭,惨叫求饶:“别……别杀我!我给你钱,给伱很多很多钱,一辈子都不完的钱!”
“什么味道?”有人捏着鼻子问。
“是尿臊味,他尿裤子了!”
“按住他!”独臂人下令。在众人嘲笑声中,卢斯被按倒在地。
“你的命还要留段时间,但我要先讨点利息。”独臂人道。
他抽出刀来,一刀将卢斯的左手齐腕斩断,卢斯大声惨叫,满地打滚。
“帮他止血,让他闭嘴。”独臂人收起刀吩咐,“咱们再走一个岔路再休息。”
“我跟你们去。”谢云襟挥舞着双手从石后走出。这次他不要等弓箭脱弦才懊恼,他要说出来:“你们可以挟持我!”
奴隶们见有陌生人出现,都觉讶异,有人拔出刀来。有人认出谢云襟,喊道:“是侍卫长的儿子!”“他怎会在这?”更有人喊道:“杀了他!”
“慢,不要动手!”独臂人慌忙拦住,“是我带他来的。”
众人大为讶异。谢云襟奔上前来,独臂人见他气喘吁吁,沉声喝问:“你怎么出来了?”
“我……我想帮忙。”谢云襟道。
“这里没人信得过你。”独臂人回答。
“你信得过我就好。”谢云襟道,“奴隶造反,卡勒失踪,肯定惊动祭司院,我是古尔萨司的侍笔,危急时你们可以拿我当人质。”
独臂人皱眉:“你惹这麻烦做啥?”
“我想当个善良的人。”谢云襟道,“以一个善良人的身份去见萨神。”
一人走近,在独臂人耳边窃窃私语,过了会,独臂人回头与几人低声商议,谢云襟不知道他们商议什么,估计是如何处置自己吧。
“行。”独臂人转过身来,“你可以跟我走。咱们殿后,我看着你,你若轻举妄动,我一刀收了你。”
谢云襟大喜:“不用担心,我不会害你们。”
奴隶们由头领率领着继续前进,谢云襟数了数,估计有两三百人,男女老少都有。他想混进队伍里,但独臂人拉着他,等队伍走了很长一段距离,黑夜中几不可见了,独臂人才拍拍他肩膀:“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别累坏了。”
谢云襟道:“我很能走路的。”
他知道这群人还是不信任自己,全是看在独臂人面上才让自己跟着。
又走了很长一段路,肯定过了子时,谢云襟真不明白这群奴隶怎么这么能走。
“他们不累吗?”谢云襟问。
“对奴隶而言?”独臂人嘻笑着回答,“少爷,奴隶是跟累一起活着的。”
再次被人叫少爷,谢云襟有些恍惚。独臂人在路边停下,两人挑个枯草丛躺着,只一会谢云襟便沉沉睡去。
第二天,他被独臂人唤醒,只觉全身酸痛不堪,回头想想,金夫子其实将自己照顾得极好,就算走远路也不会让他疲累。
两人又走了一段,眼看又到个三岔
路口,奴隶们昨晚便是在这扎营,地面仍有痕迹,谢云襟蹲在地上摸着土石沉思。
“怎么了?”独臂人问。
“再半天。”谢云襟道,“最多再半天,咱们就会被追上,只会更快,不会慢。”
独臂人皱眉:“这么快?”
“我在祭司院学兵法战阵。”谢云襟道,“卫祭军所的人会比刑狱司或戍城军、贵族亲兵更快些,奴隶叛逃是刑狱司的工作,但我们抓了……”
“我们?”独臂人问。
谢云襟脸一红:“我们抓了卡勒,势必惊动胡根亲王,他派贵族亲兵或戍城军来抓我们都有可能。沿途有岔路,不好找,但找到这就能确定咱们往这走。”
“三百个奴隶,大批老弱妇孺,一百多个戍城军,甚至几十个就能让咱们溃败。”谢云襟问,“我们什么时候能跟流民会合?”
“照这脚程可能得走到黄昏才会到跟流民约好的地方。”独臂人沉思着,“前面有处密林,可以埋伏。”
“用奴隶跟军队打?”谢云襟问。
独臂人问:“你说能赢吗?”
“不知道,除非来的人很少,否则机会渺茫,就算成功,死伤也很惨重。”谢云襟道,“我得先到那观察地形。”
“如果真逃不掉,这是唯一的办法。”独臂人沉思着。
“不是。”谢云襟道,“还有别的办法。”
独臂人瞪大眼,疑惑地看着少年。谢云襟指着自己:“我来拖延他们。”
“怎么拖?”独臂人笑,“就算功夫跟你养父一样好,你也拖不了他们,而且你很……怎么说,文弱?你真该练点功夫。”
这话又刺痛了谢云襟。
“我是古尔萨司的侍笔,来追赶的人很大可能认得我,我就说被你们抓了,中途逃掉。”他指向另一条路,“我就说你们往那条路去了,这叫调虎离山。”
独臂人道:“那你怎么办?被发现说谎,胡根亲王一定会找你算帐。”
“古尔萨司的侍笔不会就这么被问罪。”谢云襟道,“等古尔萨司召见我,我会如实禀告,让古尔萨司裁决我的罪行。”
独臂人想了想,道:“计划不错,且等我通知一声。”
他说完,施展轻功奔向前去,要不是带着这群奴隶,他能说走就走,甩开追兵。
许久后,独臂人回来,道:“我说了,让他们先走,我留下陪你。”
谢云襟讶异:“你留下来做啥?”
“咱们把说词改改,说你被奴隶劫走,被我所救,再用调虎离山。等事败,你就说是我威胁你,不照说我就会杀你,多少能脱罪。”
“那你呢?”谢云襟问。
“等你支开追兵,我们就各走各路啊。”独臂人拍着谢云襟肩膀笑道,“你也是个好人,萨神会保佑你。”
好人?谢云襟苦笑。一路行来,不知害死多少无辜,虽然不是自己动手,但都与自己有关。
两人索性坐在地上串起证词,之后又闲聊起来,独臂人依然不肯说出姓名,只说自己无家累,经商为生,四处流浪,这家村落缺铁,那家村落缺驴,便跑腿赚些钱为生,没钱时就找个村落当守卫,挣够钱就走。他帮过部落打流民,也帮过流民打猎,如此流浪已十余年。他武功不差,也不怕危险,就是漂泊天涯,有时缺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