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未辰忙道:“马寨主救了咱们夫妻,景风怎好追究?马寨主不用多心,相公只是问问而已。”马七如蒙大赦,这才坐下说话。
盗分上中下,匪有三六九,是绿林中说人品的。宵小之辈只盗不义之财是为上品,只盗富贵人家是为中品,盗取穷人是下品,若盗孤儿寡妇,那是无品,即便在绿林中也备受冷眼。
至于匪有三六九,指九种匪徒行当。冲撞门派、打粮油、摘瓜子是上三门,干这三种事是求活路,当初饶刀山寨便属此类;黑吃黑、滥杀、刮地皮是中三门,份属恶劣;强奸、擒卖女眷、屠村是下三门,即便同行也不齿,沙鬼便属此类。
李景风知道沈未辰不懂黑话,于是道:“他们只抢劫,不杀不会武功跟不反抗的人。”
沈未辰道:“若只是谋生,远避他乡找个活路便是。”
马七道:“哪那么容易,咱们身上背着通缉,又无良民证,买不起田地,能去哪?”
沈未辰对李景风道:“相公,咱们承了他们恩情,能帮他们一把吗?”
李景风虽知沈未辰目的,却不知她想怎么处置,只得装腔作势点头:“当然,你怎么说都行。”
沈未辰道:“实不相瞒,咱们有朋友被华山抓走,就关在瀛湖上那艘船里。这事凶险,马寨主若帮我们夫妻把人救出,活着五两金,若不幸身亡,恤十两金。”
马七惊道:“是……是金?”
一两金可兑十两银,五两金足有五十两银,一人五十两,得打几年粮油才有这数?
沈未辰道:“是金,不是银子,足两黄金。”
马七疑道:“这么多金子,您身上……李夫人,莫怪我多问一句。”他见着李景风时,李景风身上只有一两多银子,自然起疑。
李景风是个吃一堑长一智的,在东平镇上学会虚张声势,当下便道:“我这人身上不留余财,也就几百两黄金的事。”当下取出诸葛然所赠令牌,“点苍副掌门的令牌也是随手拿来。”
众人瞪大眼,把那令牌捧在手心传看,吃惊非小,对李景风钦佩之情又多了几分。李景风却想,当初收这令牌,真料不着后来用处有这许多,下回见着副掌得要好好答谢。转念又想,自己沿路造谣,副掌知道后非得吃上几拐杖不可。
沈未辰道:“妾身这峨眉刺内里是乌金所铸,这张弓也价值百两,把这些留下也值当几百两了。妾身不哄你们,金子定然奉上。”
李景风道:“我这颗人头也值得千两银。”
马七慌道:“不敢,不敢!只是这事得与弟兄们商量。”当下与几名同伙走至求活堂一角说话,沈未辰也不催促。许久之后,马七走回,恭敬道:“冲撞门派劫囚杀管也是上三门行当,做了不亏心,可咱们山寨就几十名弟兄能打,虽说刀口舔血,生死早置之度外,还有百多名家眷要照顾,挣了这杵,华山一滴血,江湖一颗头,势必得要咱们全家性命,这两百多口哪处安身?”
沈未辰想了想,道:“此地往南走便是达州。你们若帮我救人,无论成败,妾身替你们所有人在青城落户,你们也趁机收了害人勾当,做回良民。”
马七讶异道:“能办到?”
沈未辰笑道:“这倒是最简单的。”
马七问道:“船上守卫定然多,怕不有数百人,我们这几十人顶用吗?”
阿茅插嘴:“抚州还有几千守卫军呢。”
李景风这才明白沈未辰何以展露武功,一是威慑,二是让这些人有信心,开口道:“也不是莽攻,得有计划,必有损伤,但能成。”
能做回良民,又有重酬,马七再无疑虑:“山寨上下任凭李大侠差遣。”
三人回到屋里,屋门关上,沈未辰按捺不住心中激动,压着嗓子搂着李景风又叫又跳,全无往时端庄模样。与上回救沈玉倾不同,那时她靠着李景风与严烜城献谋,这是她第一回自己设计绸缪,自个完成一件事。
李景风任她搂着,只是尴尬,好一会才唤道:“小妹。”
沈未辰退开两步,转头又抱起阿茅,阿茅不住挣扎咒骂,只是摆脱不开。沈未辰将阿茅放下,对李景风笑道:“还是靠着你李大侠英名,开什么条件他们都不起疑。”
李景风道:“小妹哪学会这些骗人算计?”
沈未辰笑道:“跟着谢先生和朱大夫久了,自然学会骗人。再说我也没骗,金子落户都是有的。”又接着道,“这也是从你和三爷身上学来的。”
李景风一愣:“我?”
沈未辰道:“那时在饶刀山寨,你不就想着帮山寨将功赎罪?”
李景风默然半晌,当初他以发现密道作功劳,想让饶刀山寨受招安,却晚了一步,此事他深以为憾,如果真能帮这山寨落户成良民,也是好事。
沈未辰见他一脸落寞,知他心事,道:“别多想了。你歇会,还得想个法子救顾姐姐她们。”
李景风点点头:“我理会得。”
※
华山人马撤退后,计韶光下令搭起帐篷,青城弟子终于免去餐风露宿之苦。之后又下令搜刮村里所有粮食,那是村人过冬用的储粮,但依然不够。
“百多人的过冬存粮也就够我们吃三四天。”计韶光展开地形图,指着一点道,“金州在这。”手指往西移,“这里是金州往汉中的驰道,这条往南边的小路就是咱们在的山路,路口有华山弟子驻守,人数不知。”
接着,他将手指往南移动,接近汉水边:“从入口到汉水边约百里,这是瀛湖上游,离咱们遇到华山船队的地方约四十里。过了汉水往南走山路,翻越大巴山就能回达州,约六百里。”
朱门殇看了半天,问:“我们在哪?”
计韶光指了指汉水北边一点的地方:“我们在汉水北方二十里,离入口八十里左右,但咱们躲在山上,下山还得时间。”
“得走多久?”朱门殇问。
“山路险峻,走得慢,但咱们没辎重,真要走,一天就可以抵达路口。先到山下走一程扎营,等弟子们缓过气来,第二天再一鼓作气进攻更稳妥。”计韶光接着道,“打下守军多少能得些粮食。从路口往西到汉中五百里,这是三日奔袭能到的距离,中间会经过西乡,是个小地方,同样能得到粮食。”
“这些弟子都是铁铸的,不累?”朱门殇骂道。
“攻其不备才能一搏。他们想不到有这么大批人混进汉中,耽搁越久,他们得到消息,咱们就越难打,如果有备,还得看他们有多少人驻守。这又关乎一件事,咱们在瀛湖上遇着那支队伍哪来的?这么大批兵力肯定不是巡逻船队。”
他毕竟是青城大将,虽然之前因为沈未辰关心则乱,如今放下心头石,还是能分剖局势的。
“是征粮船队。”谢孤白道,“船队征满粮会运回汉中,从汉中运往前线。”
计韶光点头:“那他们应该到了金州就会回头,也就是说,他们现在很可能在半路上,这样汉中守军就会空虚些,这是很好的机会,谢先生,咱们要马上打,赶在船队赶回汉中前打。”
“我们离开金州已经躲了八天……”谢孤白沉思着。
朱门殇道:“病得不会算日子啦?”
计韶光道:“讲完行军日程,还有件麻烦事。”顿了一下,接着道,“我们弓箭甲衣器械全扔路上了,不但是孤军,连兵器防护都缺。弟子们身上佩刀还是有,咱们只能靠这个作战。”
朱门殇虽然不会行军打仗,也知道兵器器械,尤其弓箭的重要性,经过两场水面大战,他知道打一场仗得耗费多少弓箭。
“陆战用的弓箭没水战多。”计韶光道,“但咱们也太少了,得短兵相接,要赢损耗就大,如果在路口那关死伤太重,想进汉中就是痴人说梦。”
他这回不似初前那般带着怀疑,而是平和地分析局势。
“四加二加三加十减去八是十一。”谢孤白道。
计韶光问道:“什么意思?”
谢孤白道:“再等几天,等越久,他们会越松懈,指不定咱们还没动兵,路口守军就退了。”
计韶光沉思半晌,道:“还能再等一日。”
“计先生相信谢某吗?”谢孤白问。
“谢先生,您还是别问了,免得尴尬。”
“那总信得过掌门吧?”谢孤白道。
计韶光脸色一沉,喝道:“这算什么问题?”
“既然信得过掌门,我想等久一点,十天。”谢孤白道。
“现在先生就算说要飞去汉中计某都不意外。”计韶光问,“怎么等法?”
“等粮草辎重与兵器。”谢孤白道,“快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