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然还有其他办法。”于轩卿道:“我若用此计,与臭狼何异?”
李景风正要说话,明不详瞧见曹栖岩低着头,他知道曹栖岩肯定劝过于轩卿许多次,但于轩卿并没有答应。于是伸手轻拍李景风手臂,示意他噤声,李景风不禁一愣。
“我还有第二个办法。”明不详道:“虽然没有第一个办法好。”
曹栖岩抬起头,看向明不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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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拦着我说话?”他们回到客栈后,李景风问明不详。
“曹栖岩定然劝过很多次,尚且徒劳无功,你的口才更好吗?”明不详反问,“你想跟他说什么?”
“我想起饶刀山寨的事。”李景风想起山寨,想起三爷对他说的“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道理”,对山寨而言,不吃劫来的米就饿死,可对其他人来说,这些人吃着劫来的米粮就算不上无辜。
虽然也才不到两年的事,那时的自己,还不知自己要作些什么,也不知未来志向。
“我觉得他说的不对,我想说,那里是‘战场’。”
“你想说,战场上没有无辜,因为彭千麒害苦江西百姓,杀彭千麒为了保卫江西百姓,那里就是个战场。”
李景风点头:“如果臭狼是马匪头,是侵犯疆界的衡山弟子,那里头,指不定有多少迫于无奈的门人手下,杀这些门人手下前,还要问他是不是无辜吗?那自愿保卫家园疆界的百姓,算的上是无辜送死吗?”
“在汉水上我去救船,那群船匪里有多少无辜我也不知道,我也没法问,但不杀他们,杨兄弟就要死,可杨兄弟是真无辜。”李景风苦笑道:“现在想想,当时真是莽撞,什么本事都没就去救船。”
明不详没有多问,他确信李景风虽然这样说,但没有半点“改过”的意思。
“如果于舵主说的话有道理。那蛮族入侵,仗也别打,直接就降,谁知道蛮族战士有多少无辜,当年随怒王起义的百姓,又有多少无辜?怒王率领他们抵抗蛮族,不就是伤及无辜?如果不让这些百姓帮忙,那红霞关一战,怒王是不是就得输了?”
李景风又想起王猛,他本可全然置身事外,但还是随他去劫点苍粮车。
“臭狼就是马匪,蛮族,害的是江西百姓,对抗他们的战场上,我能尽力不杀就不杀。但我不能手软,真必要时,也得动手。更不能想着,这里头有谁是无辜。”
“我不是大罗天仙,要真是才方便,一道天雷便完事。”
“你口才比我以为的好。”明不详道:“但我想这些话,曹栖岩也说过。”
李景风摇摇头:“于舵主不听也没办法。”
他正感叹间,猛然惊觉自己怎么竟与明不详说起心里话?
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又是怎么回事?
他正懊恼着,又听明不详说道:“我还是那句话,别去。他们人够多了,不差你一个。”
“我就问件事。”李景风问:“是不是多我一个,这事成的可能就大些,少我一个这事不成的可能就大些。”
明不详点头:“只是差别不大。”
“那我就得去。”李景风道:“说不定就差我一个呢?”
明不详想了想,道:“你那暗器,射过我那个……”他指了指肩膀,“不要一上场就用。彭千麒武功很高,极可能格挡或闪避。”
“只有在最紧要关头,他以为胜券在握时,心神松懈,才有机会得手,杀死他的机率也高些。”
李景风狐疑问:“没骗我?”
明不详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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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景风还没放弃,他找上七娘,把于轩卿的计画全盘告知。
“我没提起七娘。”李景风道:“这事牵扯不到群芳楼来,但我们缺人。”
“萧大哥,你能帮忙吗?”
“你要我做什么?”萧朔水问:
“带着百姓反。”李景风道:“等我们举事,你们打上旗号,带着抚州百姓反。再派些人来帮我们。”
“这事必成吗?”七娘嗑着瓜子,反问:“我瞧着不靠谱呢。”
李景风也知道不是必成,却也是个大好机会,但他不能强人所难,只道:“是个大好机会。”
七娘默然不语,只是嗑着瓜子,一颗接着一颗嗑着,李景风知道她在想,没有打扰。
只是觉得过了很久很久。
“群芳楼的消息是最灵通,男人上了床,什么话都敢讲。”七娘终于开口。
“十二年前,卢陵分舵主出缺,彭小丐没拔擢于轩卿,大家都以为是于轩卿没门派没靠山,确实,他今天但凡有个小门派帮衬着,这事都不至于如此棘手。”
“可老娘听到的消息不是这么回事,彭小丐何等样人,他想拔擢谁,还在乎有没有靠山?于轩卿没升上去,就是老总舵说的一句话,老总舵对彭小丐说,于轩卿是个好人,但软弱。”
“这番话,我今天算是琢磨出个道理。这事要是你能说个必成,我就允了,要么是你领头办事,我也当鬼遮眼信你的邪。”
“这事我不掺和。”七娘道:“我信不过这人。”
李景风哀求道:“七娘!”又望向萧朔水。
萧朔水道:“我从孤坟地来,带了七十五个人,是我全部弟兄。就只有一个活。”他望向七娘,“我只保她平安。”
七娘道:“这事若败,你也得出事,群芳楼也留不得你,活着死了,您都自便,别回群芳楼。”
李景风急道:“你们都知道臭狼危害江西,杀害忠良,还毁了老总舵的尸,可怎么你们就……就这么忍一天是一天?”
“谁忍了?我也想弄死臭狼。”七娘指指眼前凳子,唤李景风,“坐。”李景风只得坐下。七娘把瓜子推了一盘过去:“嗑着瓜子听我说。”
“昆仑共议后,九大家不许逼良为娼,所以下边的姑娘,都是自个乐意当姑娘。”七娘伸出食指向下指了指,“你信?”
李景风当然不信,沦落风尘多半非其所愿。
“要不是迫不得已,谁情愿挨这一皮枪一皮枪捅着?百个里都没一个。”
“这还不是男人造的孽?这不,就算是相公也是给男人销,唱旦逢迎姑娘的,十有八九也是后进前出,出的还没进的多。”
“我在群芳楼住了二十几年,遇上坏事,差点不见天日,这事能少吗?好不容易爬回来,靠着当年的姊妹帮衬,一点点爬,一点点爬,熬到骨头都酥烂,才从楼下爬到楼上来。”
“我底下的姑娘,该赎身赎身,该从良从良,该给的拆帐抽头,一个子也不给少,遇着不着调的登徒子想拐姑娘,多得是穿他屁眼的手段,只要规矩还在,我能照顾多少姑娘,就照顾多少姑娘。”
“我请这群凶神恶煞回来,你以为是打算跟臭狼你死我活?要真没了规矩,臭狼来抢,我这几十个孤坟地请来的野鬼守得住群芳楼大门?”
“但凡臭狼敢动我一个姑娘,老娘拼不过,就将群芳楼整群姑娘,连嫲嫲带丫鬟,全送出江西,这些孤魂野鬼,那时才派上用场。”
“我就问你一句,假若我帮你事败,牵连到群芳楼,下面那百多个姑娘得有多惨,你想得着吗?”
李景风默然半晌,点点头,道:“七娘说得有理,我明白了。”
“你莫怨我,各有各的志。”七娘挥了挥手。
李景风回到房间,虽然懊恼颓丧,他仍是取出磨石,砥砺初衷。
即便再难,也要一往无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