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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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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风过留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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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风过留痕(下)

阿茅可不想跟着镇民去避难。

他有粮了,一袋不够,他想着晚些还得回头多取几袋,就是要小心些,别被李景风注意上。

他吃力地搬着那几乎有他半身高的麻袋。手持火把逃难的镇民三三两两井然有序,宛如一条长蛇沿着街道往西而去,他跟着这条长蛇走,来到镇西大院,镇民们出了镇,他却转进了大院里。

没人理他,也没人注意他。

歪斜的大门外映进火光,他转进后院,臭老头对着客房窗户,不知在忙些什么。阿茅将麻袋往地上一甩,骂道:“爷有粮了,不赖你的!你还得靠我养!”

臭老头轻笑一声,道:“我听见啦。外头人这么多,个个欢天喜地的,肯定是劫到粮了,那个李景风真有本事。”

“狗屁本事!”阿茅走上前去。

“你小心些。”

“小心什么?”阿茅刚一说完,脚下像是绊着什么,听到铃铃声响。

是风铃?

阿茅俯下身,地上有条细线,线很细,却坚韧,沿着线头,他摸到一串小铃铛。

“这是什么?”阿茅问。

“牛筋,弓弦的材料。”臭老头回答,他在墙上摸索着。

“你弄这个干嘛?”阿茅骂道,“还不回地窖躲你的祸去,爷还得再搬两麻袋才够你糟蹋。”

“晚上你端回那碗粥挺管饱的。”老头站直身子。阿茅凑过去看,才发现老头将细索一端系在窗格上,另一端系在对面院子的树上,线上挂着许多小铜片。

像是风铃?

“还有得忙呢。”老头忽地皱眉,“你来啦?”

阿茅一惊,回过头去,却不是李景风是谁?天色昏暗,阿茅瞧不清他脸上神色,怒骂道:“你跟着爷做什么?”

李景风迟疑半晌才道:“老伯,好久不见啦。”

老头点点头:“都两年啦。我听说老张被抓了,掌柜的可好?”

“掌柜死了,是冷刀李追杀的,你不知道吗?”李景风反问。

“那不是我的活。”老头摇头,“掌柜的小气些,人挺好的,可惜了。”

阿茅听他们一问一答,两人竟然认识?

“都知道他是好人,为什么要害他?”李景风问。

老头默然不语,拿拐杖摸索着前进,李景风跟在后头。

“帮老头子一把,把这条线系在那边树上。”老头从腰带里抽出一条细丝递给李景风,上头同样串着许多铜片。李景风接过,黑灯瞎火的,阿茅都见不着老头手上拿着什么,李景风也没打火把,看得倒是清楚。

老头把细丝另一端系在廊道扶手上。

“干我们这行的,不会问这么多事。”老头道,“你若想问我是谁主使,我也不知道。”

“你想干嘛?”阿茅听出矛盾,瞪视着李景风。

“飘石是你教阿茅的?”李景风问,“帮上大忙了,要不死伤得更重。”

“绑高点,”老头抚着丝线一端,测量线的高低。李景风把丝线调高了些,问道:“这样吗?”

老头点点头,又拉了另一条丝线交给李景风:“帮我绑着。”

“才两年,就有这身本事啦。你刺杀嵩山副掌门这事闹得人尽皆知。”老人忽地哈哈大笑,“说起来,那日我去福居馆找活,还是你帮我说情,掌柜的才肯聘我。”

“别说这事,我恼着呢。”李景风道。

“有吃的吗?”老头问,“还有许多活要干。”

李景风从怀里掏出一块肉干,是今日带去夜袭的干粮,递给老头。

阿茅怒道:“你们说什么呢,听不懂!”

“我们在叙旧,李兄弟跟我是老朋友了。”老头接过干粮,撕了一半递给阿茅。

“前辈不走吗?”李景风问。

“这有个密窖,藏在里头没人会发现。”老头笑道,“我瞎眼,跟不上你们,只是拖累。”又道,“现在分粮,你待在这,出了岔子怎办?还是去顾着吧,什么话晚些说不迟。”

李四两与王猛都受伤,高裕先走了一步,确实需要有人顾着,李景风嗯了一声,道:“我晚些再来。”

他正要离去,老头又道:“还有件事,你们别只顾着逃,分粮若有剩余,把那些粮车和空车都堆到我家门口来。这是往镇西的路,塞住了,他们要绕过就得费些功夫。”

李景风深觉有理,道:“明白了。”

李景风离去后,阿茅问道:“你怎么认得这蠢货?”

“之前在巴县干活,碰过面。”老头道,“屋里也要布置,幸好你来了。”

阿茅忍不住问:“你弄这些干嘛?”

老头道:“敌人进来了,我听得见。”

“听见了又能干嘛?”阿茅骂道,“你是瞎的!”

李景风回到镇门口,点苍的粮车已被分走大半,空出的马匹车辆由李四两指挥,将伤兵放上空车拉走。王猛也上了车,李景风让他先走。

分粮过了子时,镇民们已去了九成,李景风攀上高处,远远眺望,见远方似乎有火光闪动,咦了一声。李四两纳闷问道:“怎么了?”

“有火光!”李景风从屋檐上跳下。

“点苍追来了?”李四两惊道,“这么快?”

“我去瞧瞧!”李景风寻匹马往镇外奔去,只见十几匹马领着车队远远而来。

怎么是车队,不是骑兵?

李景风恍然大悟,是廖明!廖明带着铁岭帮的弟子来了!

确认敌人是谁,李景风驱马回告,李四两得知是廖明,不禁破口大骂。

“他料我们没粮,这些财宝带不走,要来抢劫!”李景风道,“我估计有近百人。弟子们伤的伤,疲的疲,得快些走!”

李四两催促众人赶紧收拾,李景风道:“把这些车都堆在镇西大院前,塞住道路,耽搁他们。”

李四两赞道:“兄弟真是细心。”

李景风也不跟他解释,骑马往镇西大院赶去。

“廖明回来了!”李景风喊道,“老伯,咱们快走吧!”

那老头正在大厅与阿茅系着一条丝线,见他来到,笑道:“我这也差不多了,你们等会。”说完往后院走去。

阿茅听说廖明回来,急道:“这当口还磨叽什么?你走得快吗你?”

李景风道:“我备了马,可以载着老伯,不耽搁。”

一会后,老头重又回来,李景风见他抛去拐杖,背挂大弓,双手抱着两大桶箭,怕不有几十斤重,双目虽然失明,但精神奕奕,哪见之前老态?讶异问道:“这是做什么?”

阿茅没见过老头如此精神,不禁愕然。

老头放下箭筒,发出“咚”的一声巨响,可见份量:“你们是伤兵疲兵,马又拉了一天粮,追兵精神充足,肯定会被追上。你们得要人断后,拖延追兵。”

阿茅瞪大了眼,这老头胡说什么?

“阿茅,以后你跟着李大哥,他是好人,会照顾你。”老头说道。

阿茅怒道:“你是个瞎子啊,瞎子!你拦什么追兵,攒你一下都摔断你一身老骨头!”

李景风虽然知道他本事,但他毕竟眼盲,一个弓手眼盲又有何用?忙道:“老人家,拖延这事交给我,我本事好,有办法脱身。”

“左边门拴!中!”劲风伴随话语声从李景风面前扫过,阿茅甚至没看见老头几时拉的弓,几时发的箭。

夺的一声,李景风瞧得清楚,那箭正插在左边歪斜大门上的门栓,半根箭陷入木内,羽尾微微震动,可见功力深厚。

阿茅这才知道,这糟老头不仅不糟,还身怀绝艺。

“这是我家庄园,一草一木我都清楚,现在天黑,他们瞎,我却不瞎。”

阿茅知道老头是认真的,他真要留下来。

“你当我是猫是狗?喜欢了养着,不喜欢就送人?”阿茅气得跺脚,急红了眼眶,他拽着老头手臂:“臭老头,我们躲地窖去,管这些人去死!我们躲起来,有粮有水,住一年两年都不是事!你别狗拿耗子,你忘记他们怎么打你吗?”阿茅奋力拉扯,却哪里拽得动老头半分?

老头摸着阿茅的头,微笑道:“你那串风铃得留着,哪天养胖了,戴着可好听了。”

阿茅嚎啕大哭:“我粮都给你找来了,你怎么还不要我,你怎么还不要我!”

他甩开老头手臂,转身要跑,忽地背后一记重击,顿时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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