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风一上桌就要水,又点了两块黍糕跟菜汤,那掌柜很讶异有面生的客人,上下瞅着他,李景风从腰间取出了几钱银子,让掌柜免去吃霸王餐的担忧。那掌柜操着同样浓重的口音问:“客人打哪来的?”
“北方,甘肃!”李景风回答。
“咱店不卖东西给外人。”那掌柜说。
李景风有些着恼,他又饿又渴,要是没在这镇上吃饱喝足,出了镇只怕不饿死也得渴死。于是问道:“我这一天没喝水,就算不卖我吃的,讨两杯水喝行吗?”
掌柜道:“客倌,你要喝水,出了店门往南走,出了镇有口井,你本事去那打水喝去。”
李景风这下真动了怒,站起身道:“我就讨两杯水,至于这么刁难吗?”他口干舌燥,大声说完这句话便不住咳嗽。越咳越发舌干。心想:“就是抢也抢一杯水来喝。”
“杆仔,卖他杯水。”店门口站着一名痀偻老人,身材跟这镇上其他人一样细瘦,头发稀疏,后脑绑条细长辨子,穿件打了许多补丁的麻制长袍,腰间挂个小麻袋。一双老眼混浊。瞧着约莫六十几年纪。
那掌柜不情愿地应声好。老人坐到李景风面前,问道:“壮士打哪来?”
“北方,甘肃。”李景风重又说一次:“我是路客,不是歹人。喝过水,吃饱就走。餐钱酒费一文不少。”
“宁卡镇上可没有酒。”老人笑道:“壮士要留多久?”
“马上就走。”李景风回答,他知道这镇子不欢迎陌生人。
掌柜的送上一杯水,李景风一口喝尽,这还真连嗓子眼都润不了,他舔了舔牙齿,又道:“掌柜,来一壶吧。还有黍糕跟菜汤。”说完又把水囊取下,道:“帮我打满水。再包六块黍糕带走。”他估计马上就要离开,把后面的粮食与水一并准备了。
掌柜的望向老人,老人点点头,那掌柜的这才下去张罗。老人道:“老头子不打扰壮士吃饭。这就告辞。”
老人起身拱手行礼,也没再问别的,迳自离去。
李景风打满一囊水,虽然那菜汤只有小小一碗,他一口喝下,总算是“水足饭饱”。拍了拍肚皮,舒了口气,彷佛到这时才活了过来。于是起身问道:“多少银两?”
“一共七百五十文!折银七钱五分。”
福居馆吃上四菜一汤都不用这个价,李景风愠道:“掌柜,你这一碗菜汤,八块黍糕,能收我七百五十文?”他没想这小镇看似纯朴,竟然还坑杀路客。
掌柜不耐烦指着桌上水杯与水壶:“黍糕八块八十文,菜汤一碗七十文。那水是算杯,一杯要五十文,你喝了一杯又一壶,折四杯。水囊打满是八杯。合计十二杯,六百文。你要把水壶的水还我,我少算你四百文就是。”
“一杯水要五十文?”李景风忍不住惊呼出声,这水价比得上酒价。
“现在宁卡镇上水就这个价,若不是哈老嘱咐,原不想卖给外人。你若不信,去随便抓个人问问。”
李景风想起方才那老人确实有说“卖他一杯水”,也明白为何一开始那少年不肯给他水。这地方极度缺水,所以水价高昂。可也没听说贵成这样,再说,方才掌柜不是说,出了镇就有井?
他掏出银两,离开武当时谢孤白所赠的银两早已所剩无几。还得留些盘缠,他把那些碎银拨了拨,犹豫道:“水我不要了,我自个去打。出了镇,往南走是吧。”
那掌柜取了水囊去。李景风等着他回来,见桌下落着个麻布袋。却不是方才那老人身上系着那个?他捡起来掂了掂。只觉得里头的东西约一握大小,圆圆尖尖甚是轻盈。不知道是什么。
那掌柜把个空水壶送回来,李景风问:“方才那老先生住哪?他落了东西在这。我得送还给他。”
“出了门往北走去,过三个巷子右拐。门户最大的就是。若不知道,就问“北星门”在哪。”
“是在地的门派?”李景风着实看不出来,这样说来,刚才的攀谈也不只是为他解围,还带着打探来历的根由在。
掌柜也懒得与李景风多说,自回到柜台去。他是镇上唯一一间客栈的老板,这鸟不拉稀的地方也不会有回头客。没必要装礼貌。李景风取了行李,照他的指示找到北星门。这北星门还算是间院子,不过土砌的围墙只比李景风高些。遮掩可以,防盗却难。双推的大门似乎都带着点腐朽味。
就算这样,在这小镇里也算是气派了。
李景风敲了门,一名脸色黝黑的汉子推开门,见是生人,狐疑问道:“你谁?”
“我来找哈老。”李景风取出小麻袋:“我是外地人,那位老先生不经意落下东西,特来归还。”
黝黑汉子上下打量着他,问:“你说哈老?”
“总之是你们家落下的东西,烦请转达。我把东西还他。”
那哈老从里头快步走出,像是发觉掉了东西似的。李景风眼尖,从门缝中见到他,忙道:“就是他!”
黝黑汉子转过头,问:“哈老,你是不是落东西了?”
哈老听他这一说,从门后望见李景风,李景风大喜,喊道:“老先生,我给你送东西来了。”
哈老脸色大变,说道:“什么东西?胡说八道!你是什么人,我在镇上没见过你。”
这下轮到李景风不解,忙道:“老先生,咱俩才在客栈里见过,你问我哪来的,还让掌柜卖我一杯水,你忘记了吗?这才不到半个时辰呢。”
哈老又急又怒,忙道:“瞎说什么,叉出去,哪来的疯子。”
李景风心下大疑,就算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那衣服上的补丁能都一样?这还真不能认错。难道是这老人糊涂了?就算他糊涂了,这便宜可不能占。于是道:“老先生,你不认得我就算了。我这东西还你。你收下就是,看是不是你的。”
哈老骂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不收不收!哪来的疯子,滚出去!再不走,老头子不客气了。”又喊道:“把他赶出去。”
李景风忙道:“我东西搁门口。你收去便是。”
那老头子更是生气,快步抢上攒了李景风一把。骂道:“北星门是你丢垃圾的地方吗?滚,快滚,有多远滚多远。”
值得发这么大脾气吗?李景风心想。忽又听到一个声音喊道:“哈老,吵什么?”
说话的是一名中年壮汉,穿一袭蓝衫,身材健硕,浓眉细眼,厚唇大嘴。虽然算不上胖,但气质与镇上那些面黄肌瘦的百姓就是不同。怎么说呢,像是竹林里头长了株柳树,一瞧就知道不是一路。
哈老忙回答:“来了个糊涂客,硬说咱们落了东西。要送上门来。”
“什么东西?”蓝衫壮汉问道,他说话没有口音,似乎不是本地人。
李景风隐约察觉不对,这老先生极力隐瞒,难道这麻袋中藏有什么不可告人之物?他背过身去,伸手往麻袋中一抓,想知道里头放着什么东西,这一捏一摸。斜眼一睨。不仅没有解开疑问,反而更加大惑不解。
麻袋里是个木陀螺。毫无疑问,看着非常普通的木陀螺。
就这木陀螺,有什么不可告人之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