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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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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及笄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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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未辰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 ※ ※

朱门殇在医馆见到杨衍,甚是意外,忙让病人散了。他先帮彭小丐看了伤口,开了药方,又问杨衍去处,杨衍只道:“天叔说有安排,我还没问。总之先学武功。”

杨衍问道:“朱大夫,你打算在青城住多久?”

朱门殇向来漂泊,一处地方最多只住半年。他一开始是被软磨硬泡留下,后来与谢孤白和沈家兄妹相处日久,萌生感情,这一呆就是一年多,连自己都感意外。

他道:“也不会太久,明年就走了吧。”

杨衍道:“我倒是希望你别走。”

朱门殇“喔?”了一声,问道:“你不是向来讨厌九大家,要我别当他们的走狗?”

杨衍道:“沈玉倾比其他人好些,还有……”他低下头,低声道,“你走了,我以后就不知去哪找你了。”

朱门殇也是感伤,拍拍他肩膀道:“有缘总会再见。天下这么大,我们不还是碰面了?”

杨衍点点头,两人聊了许久,朱门殇这才送走杨衍。之后回到青城,有人告知青城办了家宴,请朱门殇前去赴宴。朱门殇颇为意外,私下问了谢孤白原因,谢孤白只道:“当陪酒的,只管吃便是了。”

原来顾青裳虽是客人,但不过是衡山一名徒弟,以身份论不该入席,但雅爷考虑李玄燹用意,便也请了,又怕她尴尬,于是也请了谢孤白跟朱门殇两位幕僚做陪客。

另一边,齐子概来到青城的消息传开,沈家不少堂亲都带着女眷来访,明着说是许久未聚,今晚不如一起吃个家宴,实则是想带着女儿让三爷“过目”。雅爷推拒得烦了,倒是雅夫人想到妙计,让盛装打扮的沈未辰坐在大厅,见着的都心知肚明,自知不如,纷纷带着女眷回去。

可送走堂亲,又来了一群远房表亲,原来是听说了表妹今日盛装的消息,特地前来一睹,虽然与三爷竞争无望,挤在门前跟雅爷闲扯几句,往里头飘两眼也是好的。

待到入席时,朱门殇先是见到顾青裳,不由得眼睛一亮。谢孤白低声道:“这是衡山掌门的首徒,李掌门特地派来向二弟致谢的。”朱门殇“喔”了一声,心中雪亮,待见到齐小房,又瞪大一双贼目。谢孤白道:“这是三爷的女儿,景风说过的那个。”朱门殇摇摇头,最后见着盛装打扮的沈未辰,先是目瞪口呆,随即忍不住掩嘴直笑。

沈未辰见他取笑,故意走上前去,问道:“朱大夫笑什么?”

朱门殇笑道:“小妹今天……今天……真漂亮……呵……啊!”他脚背忽地一痛,原来是沈未辰又踩他脚背,忍痛低声道:“你!……这里人多……我大叫了啊!”

沈未辰敛衽行了一礼,身子半蹲,口中说道:“多谢朱大夫夸奖。”看着是大家闺秀的礼貌模样,脚下却趁势加大力道,只踩得朱门殇咬牙切齿,不敢声张。

谢孤白淡淡道:“都不是你惹得起的,还是乖乖回唐门找二姑娘吧。”

朱门殇吃了哑巴亏,横了谢孤白一眼,跛着脚入席。席上依着主次,先是许姨婆上座,接着依次是沈庸辞夫妻,然后是雅爷、雅夫人、沈未辰、齐子概、小房,许姨婆身边则依序是沈玉倾、顾青裳、谢孤白、朱门殇。许姨婆平日深居简出,朱门殇偶而会为她诊治,谢孤白还是第一次见着这位沈家长辈。

齐子概早先在沈从赋与唐惊才婚宴上见过沈家兄妹,当时都没见沈未辰如此盛装打扮,大概料知一二,待沈未辰问了安,坐在自己身边,更加确定。

众人寒暄片刻,许姨婆让雅夫人叫人上菜,她虽是尊长,但属妾室,且今日家宴乃是为小小说媒,连楚夫人都抢不了这主次。

青城家宴自不简单,雅夫人又着意安排,珍馐美味色香俱全,直把小房馋得口水直流,也不等礼让,伸了调羹便去勺一匙雪鸡淖。齐子概甚是不好意思,还未喝叱,只见小房瞪大了眼睛,喜道:“好吃!”

她跟着齐子概许久,崆峒物产少,更无这等功夫菜,齐子概平日用餐也是随性俭朴,从不在意口味,何况青城家宴这等美食?众人看她天真,俱都笑了。

沈未辰见小房筷子使得不灵,夹菜常有掉落,每道菜上来时必先替小房夹上一些,才为自己夹上一些,又替她分菜。待上到荷叶粉蒸鸡时,沈未辰先替她解开荷叶,这才放到她面前,嘱咐道:“这叶子不能吃。”

齐子概见沈未辰细心体贴,无微不至。他向来无心男女之事,平日在边关操练兵马,每次找着名目离开崆峒,除了办正事,余下时间多半找些打抱不平的事来干,鲜少拜访九大家,既与名门贵族女子无缘,也与寻常女子无涉。二哥催他成亲,替他物色,几次相亲他都应付了事,等齐子慷当了盟主,这十年更只有朱爷跟二嫂偶而提几句,他也乐得清静自在。

不过这趟带着小房出游,心思却又不同。一来小房需人照料,总不能每次出门都带着——这又干系到小房有金发,必须得是信得过的人。二来小房不通世务,自己也不会教。三来二哥明年就回崆峒,到时又要听他唠叨。

沈未辰温柔耐心,瞧着是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照看小房极好,还是青城公主,嫁妆丰厚,崆峒青城两派联姻,礼金必然加倍厚重,顺带能狠狠刮小猴儿一笔,就算点钱弄间庭院让沈未辰住得舒服,未来十几年出门的旅费也不愁了。

既然娶谁都是娶,沈未辰连外貌都无可挑剔,她若有心,不如早日定下,省得麻烦。

又听雅夫人道:“小小,怎地不帮三爷倒酒?”

沈未辰起身为齐子概斟酒,齐子概道:“沈姑娘不用客气。”

雅夫人道:“三爷叫她小小便可,咱们自家人都是这样叫的。”

这暗示已是明显,齐子概虽然粗豪,却不是笨蛋,既然有心,也顺着道:“小小也喝一杯。”

沈未辰替自己斟了一杯,举杯轻声道:“敬三爷。”

雅夫人接着兜些话题,都是沈未辰小时候的事,楚夫人也帮着附和几句,夸沈未辰温柔贤淑,知书达礼。沈庸辞与雅爷也跟着附和,许姨婆说起许多名门想来提亲,都被她嫌弃,非得要有相当人品,雅夫人才舍得嫁,更把话兜到沈未辰身上,让沈未辰搭几句腔。沈未辰除了回答,未再说些什么,齐子概只道她与寻常九大家姑娘一般,等着父母做主婚配。

朱门殇看这事越来越有成了的迹象,满心不是滋味,低声问谢孤白道:“真让小妹嫁给三爷?”

谢孤白问道:“有比三爷更好的?”

朱门殇与沈玉倾中间隔着顾青裳与谢孤白,不好问话。但见顾青裳只是吃菜,偶而跟小房和谢孤白搭几句话,对眼前一切视若无睹。至于沈玉倾,表面上与三爷有说有笑,与家人热络,却始终没说过一句跟自己妹妹相关的话语,若被问起,也只是点头微笑,不置可否。

朱门殇心下叹气,他虽与李景风关系甚好,不过想起李景风与沈未辰的身份差距,料来没戏可唱。诚如谢孤白所言,三爷没什么不好,只是他仍觉得不舒坦。

齐小房似是察觉不对,原本狼吞虎咽,渐渐放慢了筷子。她虽听不懂雅夫人与齐子概明来暗去的话意,却也隐隐发现是与义父身旁的女子有关。沈未辰为她夹菜,她索性放下了碗筷,众人以为她吃饱了,都没注意。

齐子概知道礼数,趁着话头热络,夹了一块鱼肉给沈未辰道:“这鱼新鲜,小小多吃些。”

沈未辰星眸半合,低垂螓首,望着碗中的鱼肉淡淡道:“多谢三爷。”

雅夫人知道婚事要成,只需找个话头讲起亲事,心下大喜。她见齐子概衣服上缝痕歪斜,问道:“三爷这衣服怎么破成这样?”

齐子概道:“离开江西时划破的。”

雅夫人道:“这衣服怎地补成这样?你带着个女儿,还是缺个人照顾。”于是转头问齐小房,“小房要不要替爹找个娘?”

不料齐小房满脸通红,抽冷子站起身来,大声喊道:“我有娘!我娘是诸葛然!”她虽不明就里,但隐隐然察觉到义父就要被人抢走,她必须反抗。

众人一阵错愕,只见齐子概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过了会,楚夫人首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捧腹大笑,接着是听李景风说过详情的朱门殇大笑不止,原本一派典雅贤淑的沈未辰也顾不得端庄,笑得不住打跌,沈玉倾与谢孤白强忍着,仍是忍俊不住,其他不明就里的只得愣在当场。

齐小房不知道他们笑什么,只是满面通红,怒目看着沈未辰。雅夫人见沈未辰失态,皱眉喊道:“小小!”

沈未辰一阵放情大笑,听母亲喝叱,方才忍住笑,两眼发愣,像是想起什么,又怔又笑,随即敛容正色问道:“三爷,听说您在江西跟斩龙剑过过招?”

雅夫人以为沈未辰要问齐子概的威风事迹,正觉女儿聪明,只听齐子概回道:“是这样没错,怎了?”

沈未辰起身拱手道:“晚辈败在方敬酒手上,想请三爷指点几招。”

这下连雅爷都是一愣,喊道:“小小!”

齐子概却笑道:“好啊!”

沈未辰没带兵器,抄起一双筷子指着门口道:“三爷请。”

这下变起突然,沈庸辞起身想要阻止,沈玉倾抢先一步起身挡在父亲面前,伸手挽住他道:“好久没看小妹跟人过招,爹,咱们看看。”这一耽搁,沈未辰已走到门外,朱门殇更是抢先冲出,顾青裳也觉有趣,起身对谢孤白道:“看热闹去。”

齐子概跟了出去,见沈未辰一身华服长裙,问道:“你这衣裳不方便吧?”

沈未辰点点头,“嘶”的一声撕去袖子,露出一双藕臂,又裂开长裙现出玉腿。朱门殇忍不住低声道:“小妹的腿真漂亮。”身边那人冷冷道:“那是我女儿。”原来竟是沈雅言。

朱门殇回头望去,这才发现谢孤白不知几时站到顾青裳身边去了,当下颇觉尴尬,只得悄悄挪了几步,退到沈玉倾身旁。沈玉倾正自微笑,朱门殇问道:“你不喜欢小妹嫁给三爷?”

沈玉倾微笑道:“我更喜欢看小妹打架。”

沈未辰将撕下的裙布打成绑腿模样,扎实了裙摆,踢去金缕鞋,双手各持一筷,轻声喝道:“三爷小心了!”猱身攻上。

只见她以筷子代替峨眉刺,身法快绝奇诡,齐子概没料到她一副大家闺秀模样,功夫竟如此高明,不禁“喔”了一声,竟得退一步方能避开,随即伸掌接过。

沈未辰怕他功力深厚,不敢硬碰,侧身避了开去,飞起裸足踢他下三路。齐子概见她来势凶恶,屈膝抵挡,若沈未辰这脚踢实,那是用脚背去撞膝盖,结局不言而喻。沈未辰收回右脚,顺势如跳舞般打了个滴溜,脚随身形盘旋而起,踢向齐子概面门,双手刺向齐子概胸口。

双方你来我往,转眼便过了十余招,沈未辰变招之快,出手之迅,腾挪之巧,竟连齐子概一时也占不着上风,甚至几次短兵交接,以齐子概功力之深也夺不下她手中木筷。顾青裳看着瞠目结舌。她与齐子概一般,以为沈未辰只是大家闺秀,就算练过武也高明不到哪去,没想她武功竟如此之高,不禁惭愧起来,见到精妙处又拍手大声叫好。

沈雅言暗暗点头,心中得意,自己这个女儿在武学上的天赋确实无人能及。

二十余招后,齐子概抓准时机,扣住食指弹去,沈未辰半截筷子断折,剩下半截把持不定,脱手落下。虽说是怕伤及沈未辰,但竟让齐子概动到弹指乾坤去破她手中筷子,连沈庸辞都不禁愕然。

沈未辰拱手道:“多谢三爷赐教。请问三爷,该如何破方敬酒的龙蛇变?”

齐子概道:“我的方法你学不了,不过……”他摸着下巴道,“龙蛇变变化多端,看着眼缭乱,其实你出手比他更快。下次跟他过招,管他怎么刺,你就对着他头上戳去,不要闪躲。”

雅夫人惊呼道:“这不是同归于尽?!”

齐子概摇头道:“不会。方敬酒是长短剑并进,轻重不平衡,需要稳住身形。你身形比他灵活,腰腹后缩,向前刺击,你会重伤,他却必死。他赌不得侥幸,这就破了龙蛇变。”

沈未辰恍然大悟,喜道:“多谢三爷指点!”

齐子概道:“你再练个一两年,方敬酒就不是你对手了。”

沈未辰收起断筷,对雅夫人道:“娘,我去换件衣服再来。”

顾青裳见她脸上妆容早因汗水化了,连忙上前递了手巾给她擦拭,又挽着她手臂笑道:“沈姑娘,我陪你一起去。”神色间又是佩服又是亲昵。

沈雅言对雅夫人低声说道:“看来闺女不喜欢。”

雅夫人气得头晕眼,低声怒道:“又不是她做主,还得看三爷意思!”

齐子概对雅夫人道:“沈姑娘天资聪颖,雅夫人有女如此,当真令人羡慕。”

他这一改口,又把“小小”叫回“沈姑娘”,雅夫人当即知道无望。她刚吃饱饭,一急一气,闹了胃气,忍不住扶着肚子哀叫。朱门殇忙抢上前去,说道:“夫人动了胃气,赶紧回去休息。”

沈雅言也盼早些结束这尴尬局面,忙道:“劳烦朱大夫帮内人扎两针吧。”急忙派人传轿,把雅夫人送回房。

许姨婆铁青着脸,站在沈庸辞夫妻身旁,忽地转过头对楚夫人道:“都是你,把小小教坏了。”

楚静昙无故被婆婆念叨,不禁愣住,心中老大不满,不过碍着长辈面,又在外人面前,暂且忍了这口气,只道:“姨婆进屋歇息。”

许姨娘怒气未消,道:“不用!我回松岁阁去了!”也招来软轿,跟着雅夫人一同离去。

沈庸辞拱手道:“家人不自量,在三爷面前现丑了。”

齐子概道:“哪的话?了不起得很。”心中想:“她既不想嫁,我怎好误人?”他本对沈未辰无感情,纯是想找个照顾小房的人,看来小房也不喜欢,暂且缓缓。他正想着,齐小房早走到身边,紧紧搂住他手臂不放。

沈玉倾又觉可惜,又松了一口气,心想:“反正不急,且再看看。”又想,“小妹若没找着喜欢的,难道我养不得她一辈子?”

当下众人回厅,不咸不淡聊了几句,沈雅言推说要照看妻子,先行离去,沈庸辞与楚夫人随后离开,留下沈玉倾。他正要送齐子概与小房等人到太平阁歇息,一名侍卫来到,递了一封信给他,道:“公子,嵩山送来加急文书,要公子亲启。”

沈玉倾甚觉意外,接了观看,不由得脸色大变。

※ ※ ※

雅夫人被女儿这通胡闹气得胃疼,朱门殇为她针灸,雅夫人不住叹气抱怨。朱门殇淡淡道:“雅夫人别生气,我瞧小妹闹这出也挺好。”

雅夫人听他这样说,气更不打一处来,怒道:“哪里好了?”

朱门殇摇头道:“我觉得三爷有古怪。”

雅夫人见他说得认真,问道:“哪古怪了?”

朱门殇道:“你瞧他那闺女,虽比不上小妹端庄,也是个美人,又天真不懂世事,真有男人捡着这样的闺女,不当老婆当女儿的?”

雅夫人疑道:“什么意思?”

朱门殇道:“先说几件事吧,多年以前,楚夫人与点苍诸葛掌门兄弟,还有三爷闯荡过一阵不是?若说副掌身量矮,诸葛掌门气性高,楚夫人没看上三爷又为什么?”

雅夫人道:“楚夫人年纪比三爷大些。”

朱门殇道:“那再说第二件,听说三爷跟诸葛副掌是老交情。今年初诸葛副掌拜访崆峒,闹了两个月失踪,之后再出现,说是找密道,这……就真只是找条密道?还是找密道是真,另有隐情也是真?”

他见雅夫人脸现犹豫之色,又道:“再往下说,找着密道,又捡了个姑娘,就算三爷是正人君子,诸葛副掌难道也坐怀不乱?没让三爷带回去当妻,也没让诸葛副掌带回去当妾?”

雅夫人惊道:“你的意思是三爷跟诸葛……可诸葛然好女色不假,他在各地都嫖娼呢!”

“谁见着了?雅夫人见着了?就算他真嫖娼,男女通吃的也不是没有。”朱门殇拔下雅夫人身上的针,“三爷跟诸葛副掌两人至今都未婚呢。我听崆峒的朋友说,诸葛副掌每年都寄礼物给三爷。”

雅夫人瞠目结舌,朱门殇见她信了几分,最后道:“那姑娘叫三爷‘爹’,叫诸葛副掌‘娘’,我想……这……不好说。小妹也许是猜到几分,这才闹了这一出。”

雅夫人连忙点头,道:“有理,有理。”接着又叹道,“幸好小小聪明,险些让我误了终生!”

朱门殇暗自窃笑,道:“夫人好生歇着,别躺下,晚些就好。”他刚嘱咐完就有人前来通报,说是沈玉倾有急事召见。

※ ※ ※

“操,才几个月时间,连他娘的嵩山副掌门都杀了!再过两年,连我都要怕他了!”齐子概摸着下巴道。

房间里除了齐子概,还有谢孤白与朱门殇、顾青裳三人,顾青裳正看着萧情故寄来的书信。

过了会,沈玉倾兄妹垂头丧气地走了进来。齐子概问道:“怎样?”

沈玉倾道:“爹说他杀了嵩山派副掌门,即便是结义兄弟,青城也不宜包庇,只能绑了交给嵩山,要求宽大处置。娘说可以救人,但要让景风兄弟隐姓埋名在青城藏着,这辈子都别离开。”

沈未辰也难过道:“娘不让我出去找人,楚夫人来说也没用,上次受伤真吓着她了。”

顾青裳看完书信,道:“他杀的是嵩高盟的叛徒,嵩山不感谢他,还要杀他?要不就得隐姓埋名一辈子?”

沈玉倾道:“萧公子就是想帮他,才在通缉前先通知我们找到景风。”

沈未辰急道:“可这封信就算是加急文书,此时通缉令也下了吧?”

“嵩山的通缉,泰山的仇名状,这两个合起来才是麻烦。”谢孤白道,“他杀了副掌门是犯嵩山法令,是死罪,他得罪泰山是仇名状,要祸延三代。泰山要杀仇人,嵩山必当义助,看来是非要景风的命不可了。”

朱门殇骂道:“他娘的赶尽杀绝啊,有没有这么狠?连灭门种都当不了!”他想起那日杨衍在武当企图毒杀严非锡,严非锡逼迫玄虚以武当律法处置,要不是沈玉倾及时赶回,杨衍就得死了。

谢孤白道:“嵩山得做面子给泰山掌门,不然自家要乱。”

沈未辰急道:“三爷,能带景风躲进崆峒吗?九大家兵不犯崆峒,崆峒安全!”

齐子概苦笑道:“崆峒也对景风发了仇名状。”

朱门殇和沈未辰同时惊呼出声,顾青裳瞪大了眼,连沈玉倾也为之动容。

沈未辰急红了眼眶,问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齐子概道:“一言难尽。总之,先派人找到景风,把他接回青城再说。再不然……”他想了想,道,“送去点苍,小猴儿会帮他。”

※ ※ ※

众人散去前,谢孤白特地留住了齐子概。

“什么事特地找我聊?”齐子概甚是好奇,道,“若是昆仑共议的事,那不归我管。”

谢孤白替齐子概倒了酒,是四川特酿的剑南春,这才道:“在下有个朋友是三爷家乡人,名叫文若善,不知三爷知不知道?”

齐子概想了想,道:“听着挺熟,一时想不起来。”

谢孤白道:“《陇舆山记》的作者。”

齐子概猛然醒悟,道:“原来是他!这人有名气,不过失踪好几年了。蛮族有密道这事还是他先说出来的。”

谢孤白道:“我与二弟都与若善相熟。若善早逝,仍挂心天下,可惜密道没在他生前找着,还他一个公道。”

齐子概叹道:“确实可惜。你要问的就是这件事?”

谢孤白接着问道:“在下听说崆峒找着密道了?”

齐子概一愣,点点头道:“想问什么就问吧,不用兜这么大圈子,像跟小猴儿讲话似的,累人。”

谢孤白道:“我想问三爷几件事,还望三爷不吝告知。三爷可知道那条密道通了多久?”

齐子概心下揣测,照李景风年纪,李慕海肯定在二十余年前就回了中原,于是道:“最少二十年了。”

谢孤白点点头,道:“三爷,照这个时间推算,蛮族在关内指不定有第二代了。”

齐子概眉头一皱,这话说得在理,但自己没往这方面想过,朱爷或许想着了,但他不说。昆仑共议前,朱爷不会放出太多关于蛮族的消息。但若蛮族真有第二代,此时不但可能潜伏在九大家,也可能潜入了铁剑银卫当中,这可是件大事。

齐子概道:“我懂你的意思。”又问,“然后呢?”

谢孤白道:“或许蛮族不只有一条密道,不知朱爷与三爷是否想到这层?”

齐子概问道:“这都是文若善的猜测?”

谢孤白点点头。

齐子概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谢孤白替自己倒了杯酒,过了会才道:“三爷,既然有了密道,是否需要派人往关外走一趟?”

齐子概沉吟半晌,道:“出关即是死间,返回就是死路一条,向来如此。”

谢孤白道:“那是怕蛮族潜伏入关,现在蛮族早已进来,他们对我们熟知,而我们却对蛮族一无所知,真有动静,我们是劣势。明年便是昆仑共议,齐掌门要回崆峒,这件事……还需三爷看着。”

齐子概道:“这事我会张罗。不过这事你怎么不跟沈掌门说,请他转告朱爷,却兜了个圈子找上我?”

谢孤白道:“我是沈公子的义兄,也是他的谋士,不是沈掌门的人,不好往上说。”

齐子概摸着下巴看着谢孤白,过了会道:“行,我知道了。”

※ ※ ※

沈未辰回到房里,今天事情太多,饶是她豁达,也免不了唏嘘感叹,又担心李景风,正坐在床边沉思,忽听到敲门声,却原来是顾青裳。沈未辰请她进来,问道:“顾姑娘有事?”

顾青裳两眼发光,赞叹道:“我本以为你是寻常大家闺秀,只等着认命出嫁,没想你功夫这么好!”

沈未辰摇头道:“今天这样胡闹,娘肯定要骂死我啦。”

顾青裳不以为然道:“有什么关系?你不想嫁啊!”

“我凭什么不想嫁?”沈未辰反问道,“我是青城的女儿,受尽青城的宠爱,他们是我的至亲家人,为他们做什么我都不觉得委屈,我凭什么不想嫁?”

“我开了一间学堂,收留了二十几个孤儿,教他们读书,除了血缘外,他们也都是我的至亲家人。”顾青裳道,“我就要让他们为我卖命卖身?”

沈未辰坚决道:“如果他们愿意,他们也不会觉得委屈。”

“那柄木剑镶了多少宝石,卖多高的价钱,都只是玩物。”顾青裳绕到沈未辰身后,双手环抱住她肩膀,沈未辰见她突然亲昵,不由得一愣。只听她道:“真正的剑却很便宜。所有的东西都一样,贵的都只是用来赏玩。”

她把脸颊贴在沈未辰脸颊上,轻声说:“你在自己身上插了价码,觉得该值多少就得卖多少,但青城不缺这个钱,你可以不用这么值钱,你可以让自己下贱一点。”

沈未辰听她说得粗俗,吃了一惊,正要挣脱,顾青裳却将她紧紧搂住,在她耳边低声道:“趁着你还没把自己卖出去,最少像今天一样,做一点不为青城,而是你自己想做的事。”

※ ※ ※

“顾姑娘要走了?”沈玉倾甚是讶异,自她回到青城也不过只待了一天。转念一想,她离开衡山也有两个月了,又对自己无意,是该回去一趟,于是道:“我让人送顾姑娘上船。”

顾青裳拱手回道:“不用了,我习惯一个人走。”她正说着,沈未辰正巧来到沈玉倾书房,见了顾青裳,偷偷给了她一个眼神。顾青裳会意,道:“我跟谢先生告个别就走,不劳远送。”

沈玉倾笑道:“请。”

沈未辰走到沈玉倾面前,问道:“三爷怎么说?”

沈玉倾摇摇头道:“三爷这次离开崆峒太久,最少得回去复命一次。再说,铁剑银卫不出崆峒,他也帮不上忙。但他写了封信给诸葛副掌。”

沈未辰问道:“诸葛副掌会帮忙吗?”

“我也不知道。就算点苍肯帮忙,也不知道上哪找人去。”沈玉倾摇摇头,又道,“我今早又去问过爹,爹说昆仑共议在即,还得我留在青城主持,我走不得。”

沈未辰轻轻“喔”了一声,沈玉倾见她神色古怪,问道:“怎么,被雅夫人骂了?”

沈未辰笑道:“不知为什么,娘没说我。”

沈玉倾见她昨夜还担心李景风,今日却好了许多,颇觉古怪,于是问道:“怎么了?”

沈未辰问道:“哥,我昨日拒绝三爷,你觉得不好?”

沈玉倾板起脸道:“你要是终身不嫁,哥就养你一辈子。青城养不起吗?”

沈未辰掩嘴笑道:“不怕嫂子吃醋?”

沈玉倾道:“你知道哥最喜欢小妹什么时候的样子?”

沈未辰歪着头问:“什么样子?”

沈玉倾笑道:“弹筝、练武、打架、打铁、雕刻、画画、捏陶,做你喜欢的事,那样子最漂亮。所以,你不想嫁就别嫁,挑到顺眼的再说。”

沈未辰心中感动,拉着沈玉倾的手,低头道:“我知道这家里每个人都疼我,娘也是。”

沈玉倾笑道:“怎么忽然撒起娇来了?”

沈未辰笑道:“昨天差点就嫁了,今天想起来,幸好哥哥还在!”

沈玉倾哈哈大笑,问道:“今天还刻木人吗?”

沈未辰笑道:“不急,先向姨婆问安,估计得挨一顿抱怨,再陪娘去园走走,让她消消气,跟爹下盘棋打个架,去跟朱大夫打个招呼,昨天踩了他脚,跟他赔个礼。最后再跟谢先生问问有没有救景风的办法,这样一天就过去了。”

沈玉倾道:“倒是想得完善。”

沈未辰走后,沈玉倾心下疑惑,怎地小妹过了一天,倒似对景风的事情看开许多了?难道是怕自己担心,强颜欢笑?

却说顾青裳这边与沈玉倾告辞,转头找上谢孤白,先辞了行,继而问道:“谢先生,我就想问问,以你的聪明,你觉得那位景风兄弟会上哪去?”

谢孤白问道:“顾姑娘问这个做什么?难道要帮着找景风?”

顾青裳道:“这李兄弟出身寻常,却能得三爷、沈公子、萧公子的青睐,又杀了嵩山副掌门,我见萧公子所书情事,是个了不起的好汉。这次回去禀告师父后,看是否能说动师父,派些人手去找。”

谢孤白想了想,若景风离开嵩山,许该依着地图前往昆仑,这得从陕西过,就怕这直肠子径直穿过陕西,甚是危险,于是道:“嵩山与华山交好,华山与丐帮结盟,这两处景风去了都危险,姑娘孤身前往也不安稳,尤其江西地界现在是让臭狼管着,能避则避。武当那边我们已派人传讯襄阳帮,崆峒是三爷的地盘,衡山那边沈公子也会与令师打个招呼,请其不要留难。你在汉水上游和华山边界附近找找,找不着也不用勉强,天下之大,寻人如大海捞针。”

“少林呢?”顾青裳问,“不用往少林找找?”

“少林也是个方向。”谢孤白道,“不过汉水上现在有青城的船只,好照应,更容易找。”

顾青裳拱手道:“多谢谢公子。”

顾青裳随后拜别了齐子概,径自离去。过了中午,齐子概也带着齐小房告辞,沈家一行除了雅夫人都来送别。齐子概与沈庸辞客套一会,又与楚夫人告别。

沈未辰见齐小房看着自己仍有怒意,上前唤道:“小房妹妹。”齐小房只是瞪她,却不理她。齐子概知道小房怕生,可从没见她对别人有这等敌意,劝道:“跟姐姐打声招呼。”齐小房只是撇过头不理。

沈未辰昨夜便知小房不喜自己,她从怀里取出一只小木剑,道:“小房,这木剑送给你。”小房原本不接,却听齐子概讶异道:“这不是景风的配剑吗?”这才转过头来,见是昨天的小木剑,伸头去看。齐子概把木剑拿在手上把玩,问道:“小房要吗?”

小房看看沈未辰,看看木剑,又看看齐子概,舍不得又不愿要。齐子概哈哈大笑,把小木剑交给小房。小房又看了一眼沈未辰,接过木剑,挽住齐子概胳膊,眼中敌意这才消去几分。

齐子概笑道:“我当初就想,这小子穷酸模样,怎地有一把这么好的配剑?原来是你们送的。”

沈玉倾笑道:“那是小妹亲手铸造的。”

齐子概一愣,看了眼沈未辰,想起景风坚决要学剑法,摸摸下巴道:“难怪,难怪。他在山寨宁死不屈,就想着抢回这把剑,原来有这层干系。”心想:“幸好昨天没答应,要不今天还得退婚,自找麻烦。自己终究无心,惹得以后跟景风见面尴尬,何苦来哉?”又想,“这姑娘昨天拒婚,难道也是因着景风?若真是如此,照这姑娘的天赋,景风这辈子武功怕是追不上她了。”一想到这,不由得嘴角微扬。

沈未辰见三爷模样,知他误会,俏脸微红,只是当下父亲、掌门和楚夫人都在,不好澄清。

齐子概挥手道:“我自去了,免送。”说完与小房骑上小白,扬长而去。

到了晚上,沈未辰用完晚饭,小歇了会。到得子时,她换上轻便服装,收拾行李,取了银两与峨眉刺,又把雕刀带着,叫开城门,纵马往北急奔。

这是她第一次未经父母家人允许,甚至连沈玉倾都没告知,自己专断独行,单独出门,不由得心跳加剧。饶是她武功高强,此时竟也有些晕眩起来,忙抓紧缰绳。

可不知为何,在这荒野小径上急奔,但见月微星繁,却又有一种海阔天空无拘无束之感。等这阵晕眩过去,她只觉彷佛生来就该这般纵马高歌驰骋千里一般。

她方奔出百余里,见前方亮着几盏灯笼,猛地勒住马,喝道:“谁在那儿?!”

几名男子聚在路旁,见是一名美貌姑娘经过,嘻笑道:“哪来的骚娘们?别扰爷的好事,要不绑你回去当夫人!”

沈未辰见他们身上携带钩锁铁橇等行窃道具,还有一个布包,料是窃贼,驰马过去,飞起几个连环脚将几人踢倒在地,顺手抄起布包打开一看,果是些金银首饰,问道:“哪偷来的?”

那几个不过是寻常窃贼,知道厉害,四散逃跑。沈未辰追了当中一人,那人见她追来,忙喊道:“东平镇柳大户的!”

沈未辰认得路,到了东平镇,找上柳大户家,将布包掷入围墙内,复又纵马北行,这一走又是百余里。她干了好事,更觉身心舒畅,离开青城两百余里,这才在约定的地方见着顾青裳。

顾青裳早备好替换马匹,笑道:“怎地这么慢?还以为你不来了。”

沈未辰换了马匹,笑道:“路上耽搁了。”

两人并辔而行,顾青裳道:“这么容易就听了我的话,这就要让自己下贱了?”

沈未辰笑道:“我打小就教我哥装模样,你这直肠子,说谎我都看得出。我知道你不想嫁我哥,也知道你是真心为我好,就信你一次,反正青城也不急着要我嫁。”

顾青裳掩嘴咯咯笑道:“我不信你有这本事。”她猛地往沈未辰身上靠去,就在马上挽住她手,展腰伸嘴要去亲沈未辰脸颊,口中说道,“其实我喜欢姑娘,骗你出来欺负。”

沈未辰红着脸,伸手将她推开,笑道:“别闹,你这就是骗人了!”又问,“咱们往哪走?”

顾青裳道:“向北,去汉水上找找。”又问,“你连三爷都不嫁,偏生逃家去找这景风兄弟,难不成……”

沈未辰摇头道:“今天不管是朱大夫、谢公子、景风兄弟,甚至是你,你们当中任何一个出事我都会着急。就算是不认识的人,只要能帮我也会帮,何况你们都是朋友,我更要尽力。无论帮谁,我都是自愿的。”

她说完这话,忽地觉得熟悉,这才想起李景风对自己说过类似的话,不由得一愣。

顾青裳听她这么说,伸手揽住她腰,道:“好妹妹真会说,姐喜欢死你了。这辈子都别嫁,跟着姐姐享福好不?”

沈未辰笑着扭腰避开,道:“再不走,爹娘发现我不见,马上就该追来啦。”说完一夹马腹,策马而去,顾青裳随后跟上。

两人又奔出百余里地,直至旭日东升,照亮前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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