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你娘!”苏长宁破口大骂。
卢开廷道:“院里肯定有内奸!”
“奸你娘!这不是废话吗?谁!?”苏长宁怒极气极,已是口不择言。
“把南院的陈长老、许长老、巫长老都找来,还有各院守卫领班,一一详查!”卢开廷道。
“我倒是觉得有个人可疑。”秦昆阳道,“松云居最近不是来了新客人?”
“你说李兄弟?”萧情故道,“他又不是嵩山派的。”
“他一来,赵大洲就遇到刺客,这些人就刚好能闯进?”秦昆阳道,“有这么巧的事?”
萧情故道:“他整日不是被二妹跟着就是被我跟着,没空传讯。”他忽地抬起头来,望向苏亦霖,“义兄,昨日义父遇刺,你去哪了?”
苏亦霖一愣,默然不语,过了会才道:“觉空首座明日便到济南,照礼数,爹要去见他。我想这几日济南不平静,在书房调度护卫,想选些忠心可靠的保护爹。”
“这么巧?”萧情故道,“守卫是你排的,怎地排出这么大漏洞,你又恰巧不在?”
苏亦霖抿着嘴唇,缓缓道,“一千多人不少,但要守着这大院,也不可能面面俱到,换班走动难免有空子,再多一千人也一样。”
萧情故道:“嵩高盟怎么知道这空子?”
苏亦霖摇头道:“我不清楚。”
“二妹跟李兄弟偷溜出府那日,见着你在山下与人说话,对方是谁?”萧情故问。
众人听了这话,不由得一愣。苏长宁讶异道:“萧儿,这话什么意思?”
“我问义兄呢。”萧情故盯着苏亦霖问:“义兄,你那晚见了谁?”
苏亦霖紧抿着嘴唇,过了好半晌才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这几日都没出过大院。”
萧情故道:“今后守卫调度悉数由我指挥。”
“凭什么?”苏亦霖挺起胸膛,大声道,“刑堂还不够,连大院的兵权都得给你?”
“凭我是刑堂堂主,你守卫失职,这处罚算轻了!”萧情故也不甘示弱,大声道,“除非你说清楚,你那天晚上见了谁!”
卢开廷见他们剑拔弩张,忙劝道:“有话好好说!萧堂主,苏侍卫虽然失职,但这处罚也太过。”
秦昆阳道:“萧堂主,你且……”
“我是刑堂堂主,副掌门!”萧情故道,“义兄,别让我派人抓你!”
苏亦霖抿着嘴唇,冷冷道:“我要保护义父!除我以外,谁都信不过!”
苏长宁见他们争执成这样,心中怒气消了一大半,缓颊道:“霖儿,我信得过……”
“我信不过!”萧情故道,“二妹能半夜逃出,赵总教头被伏击,掌门被刺杀,守卫显然不周到!这还不受罚,我这刑堂堂主要来干嘛!”
他说得在情在理,苏长宁一时也反驳不了。
苏亦霖道:“你打算怎样?”
“你不用问!今后守卫,由我一人调配!”萧情故道,“还有你,必须离开嵩山大院!”
“我说不用!”苏长宁霍然起身道,“我还是嵩山掌门,我说了算!”
萧情故也起身,指着苏亦霖,瞪大了眼,一字字道:“他要不是掌门的儿子,早就下牢候查!爹,赏罚分明是好听话,现而今,有嫌疑的一个也不能放!”
苏长宁怒道:“萧情故!别以为你是我女婿我就不敢办你!跟我对着干?嵩山现在还姓苏!”
秦昆阳劝道:“你们这是自家人吵架,还是嵩山派议事?”
苏亦霖默然半晌,从怀中拿出一面令牌,道:“我稍后便搬出大院。”
苏长宁性起,一把撷住令牌,塞回苏亦霖怀中,道:“我他娘的就不换,你他娘的刑堂堂主不想干就别干!”
众人见场面僵了,一时不知如何劝阻。萧情故吸了口气,缓缓道:“爹,你是真不换掉义兄?”
苏长宁沉声道:“你聪明能干,我信得过你,才把嵩山大小事务交你打理。你义兄是我养大的,护我性命,我就信得过他一人。”
萧情故看了看苏亦霖,缓缓道:“义兄,希望你记得今日爹说的这番话。他把你当亲生儿子,你别辜负了他这番心意。”又转头对苏长宁道,“这当口,我谁也信不过。爹,觉空首座那边,我替你走这趟,你就留在嵩山,把济南城所有守卫都调来把守嵩山大院,别让嵩高盟钻了空。”
苏亦霖道:“我派人护你出城。”
萧情故道:“我不信你派的人。”
他说完就走,竟不再留。秦昆阳和卢开廷都目瞪口呆,不知如何劝解。
※ ※ ※
萧情故回到松云居,苏氏见了他,讶异道:“怎地今天这么早?”
萧情故摇头道:“没事。”
苏氏道:“李兄弟有事要找你。”
萧情故讶异道:“这么巧?我也有事找他。他在哪?”
苏氏道:“在练功房,二妹陪着。”
萧情故疑道:“没拖着他出门?”
苏氏摇头道:“李兄弟心情不好,想多练功,二妹也拖不动他。”
萧情故走到练功房,见李景风正在练剑,正如他所指点的,反反复复练着龙城九令前三招。此时李景风脱去外衣,只着单衫,十月天里,仍是满身大汗,浸透了衣服,也不知练了多久。
苏银铮双手托着腮帮子,百般无聊,只是专注看李景风练剑,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萧情故见她沉思,问道:“怎么啦?”
苏银铮嘟着嘴道:“不开心!”
萧情故问道:“他不陪你,你不开心?”
苏银铮瞪大了眼道:“你没听过来日方长?”
萧情故笑道:“你这样缠着,哪来的来日方长?”
苏银铮哼了一声,道:“你这凡夫俗子才不懂我这天眼通的烦恼!”说着又把拇指按在耳上,四指压额,眯起一双眼盯着萧情故。
萧情故被她逗乐了,笑道:“是!是!”苏银铮不再说话,转过头去看李景风,神色中颇见烦恼。
李景风打完三招龙城九令,萧情故扔了毛巾给他。李景风一边擦拭汗水,一边问道:“萧公子,你查到嵩高盟那批人了吗?”
萧情故问道:“还没,怎么了?”
李景风道:“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吩咐。”
萧情故道:“你不是嵩山的人……”
李景风道:“他们行刺要人,伤了不少无辜不是?”
萧情故道:“是,可……”
李景风点头道:“那就是了。犯了法,伤及无辜,总要受审,我就想帮点忙而已。”
萧情故想了想,道:“留点气力,我明日要去见觉空首座,陪我一起去。”
李景风讶异道:“觉空首座?我?”
萧情故道:“就我们俩。你眼力好,需要时,还得借你眼力一用。”说完转头问苏银铮道,“借用一天,行不?”
苏银铮哼了一声道:“来日方长,是吧?”
萧情故哈哈大笑。
屋外传来人声,萧情故道:“我去看看。”到了大厅,松云居外站了五六十人。萧情故见苏氏正与苏亦霖说话,脸色一变,上前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苏亦霖道:“我调来济南城的巡逻,查到嵩高盟前,松云居得有人守卫。”
萧情故道:“这是防着嵩高盟,还是防着我?”
苏氏忙道:“大哥不是这个意思。”
萧情故看着苏亦霖:“真希望是我看错了你。”
苏亦霖道:“等你回来,我就把这些人撤走。”
萧情故点点头道:“行!”
苏亦霖道:“大妹,我先走了。”
李景风见他们争执,问道:“萧公子,发生什么事了?”
苏氏也问道:“相公,这是怎么回事?”
萧情故摇头道:“过两天你们就知道了。”他见苏亦霖走了六七十丈远,忽问道,“李兄弟,你猜我丢不丢得到他?”
李景风不解问道:“什么意思?”
萧情故在假山旁拾起卵石,猛地一掷,那卵石去如流星,直射向苏亦霖后脑,苏氏惊呼一声。
苏亦霖也不回头,伸手向后一遮,将卵石接住。李景风道:“他接着了!听音辨位的功夫真好!”
萧情故皱眉道:“你真看得见?”
李景风道:“清楚得很!”
※ ※ ※
次日清晨,李景风跟着萧情故前往平阴县。平阴县距离济南城不过数十里路程。县里妙法寺是少林驻地,里头只有几名僧人,只挂名,无实权。驻守在山东的僧众多半是两种人,一是犯了错,无用的僧人,有些流放边疆的味道,二是靠着关系想领闲差的僧人,偶尔要干的活就是接待少林寺派出来的使者,还有快送文书在此换马,俨然是个驿站模样。
寺不大,却整齐清洁,也不知是一贯如此还是因为觉空来到,不过看大雄宝殿佛前的香桌半点香灰也无,倒是不难猜出端倪。
这是李景风第一次见觉空,对于这位僧人,他耳闻过,但传闻终究不如三爷这般传奇,只知道是少林第二把交椅,俗僧第一人。他见过不少一派之长,朱爷暂掌崆峒,深沉难以捉摸,诸葛副掌狡黠多智,玄虚慈眉善目,严非锡阴狠威严,即便小些的门派,俞继恩世故贵气,苏长宁俨然一家之长,总的来说,他们都有些不可侵犯的气质,他预料到会见着一个气派威严的僧人。
但他没料到觉空比他所想更有威压感。
那是个身材极其高大的僧人,他分不清他跟三爷谁更高大些,三爷比他健硕那是肯定,但他似乎比三爷更高。那挺直的腰板,李景风见着都不禁挺起胸背,惭愧自己平时仪态粗陋。外观看着约摸五十多岁,实际年龄应该更老些,脸上棱角分明,他连走路都走得端正昂然,几乎让你觉得每次袈裟带起的褶皱都是固定的。
李景风在他面前,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坐。”觉空示意萧情故坐下。他口中的客套听着自有一股威严,彷佛命令一般。他自己坐下时,连腰杆都是笔直的,向来疏懒的萧情故此时也坐得端正,至于站在一旁的李景风,全身肌肉僵直,竟有些难受了。
“近来济南有事,父亲命我代为迎接首座。”萧情故拱手道,“在下萧情故,刑堂堂主。”
“你长得很像本座熟识的一个人。”觉空道,他说话简单直接,向来不多说废话。
“敢问萧某像哪位首座故交?”萧情故问道。
“本寺的叛徒了净,八年前杀害同门叛逃。”
“有这等事?”萧情故眉头一挑,“看来我这面相不祥,竟与凶徒相似了。”
“他是人才,可惜明珠暗投。”觉空道,“往事不用再提。”
“还不知首座前来济南,是否有要事要与掌门相谈,法驾何去?”萧情故问。
“本座有个孙女嫁来济南,前来探望,并无他事。”他说的虽是家常,语气却是威严,“堂主可自去,本座稍住两日便回。”
这意思是可以走了?李景风松了口气。在这僧人面前,连站着都难熬。
不想萧情故却道:“嵩山有一事,还望与首座商量。”
“请说。”
“这两年嵩高盟猖獗,刺杀了不少嵩山门人。在下想,嵩高盟这许多人马,平日又不聚集,吃的穿的用的,连同刺客的安家费,哪来这许多银两?定是有人幕后唆使,给予资助。”萧情故道,“少嵩一家是在下本愿,可嵩高盟屡屡兴事,若让他们得逞,重现五十年前少嵩之争的憾事,岂不使亲者痛,仇者快?”
“你希望少林帮你们查出背后主使?”觉空问。
“嵩山势弱,有心无力。”萧情故拱手道,“在下可保证,少嵩一家,此前五十年不变,此后五十年亦如是。”
觉空点了点头,道:“本座晓得了。”
“法座圣安,在下告退。”萧情故起身,拱手弯腰行礼,向后退出。李景风也行礼退出,直到上了马,奔出里许后才舒了口气,道:“觉空首座这威严吓人哪。”
萧情故冷冷道:“他算计起来更吓人。”
“怎说?”李景风讶异道,“瞧着他气派威严,又算计了什么?”
萧情故道:“我现在算是清楚了。我刚才不是说有人资助嵩高盟,你猜是谁?”
李景风惊道:“难道是觉空首座?可……可他是少林首座,为何要支持主张少嵩分家的嵩高盟?”
“嵩高盟能成什么事?”萧情故拨转马头,指着一处山丘道,“我们上那瞧去。”
李景风点点头,跟着上山。
“就算让他们杀了掌门,能夺权吗?少嵩之争后,嵩山内部纷扰不断。比起五十年前更无一战之力,靠的是谁?不就是这些嵩高乱党,杀自己人,胡搅蛮缠。明着瞧,他们是少林的敌人,实际上却是嵩山的敌人,这是谁搞的鬼?”萧情故冷笑道,“觉空一个人搞得嵩山五十年不兴,你说这算计吓不吓人?”
李景风没想到这威严僧人城府如此之深,问道:“难道嵩高盟自己不知道吗?”
萧情故哈哈大笑,道:“他们以为是为嵩山好,其实嵩山若好好休生养息,这五十年少林饱受正俗之争困扰,嵩山连结九大家,说不定早就成事了。”
他说完,指着前方道:“帮我瞧瞧。”
李景风望去,过了会道:“约百余人。”
萧情故笑道:“你这眼睛真贼。能绕过吗?”
李景风道:“有条小路,快些能绕,但不知会不会被追上。”
萧情故道:“只能赌赌了。”说罢双腿一夹,纵马下山。李景风从后追上。
“我出身少林,本就支持少嵩一家。”萧情故道,“不管怎样,嵩山还是少些纷争伤亡的好。这几年,嵩高乱党渐少,这几代掌门也早不执着少嵩分家之事。”
李景风想起苏银铮说的,再过三十年,嵩山习惯了,就无人会再提少嵩分家之事。
“可觉空仍不放心,他非要嵩山在他掌握之下不可。”萧情故道,“打从一开始,嵩高盟要杀的人就是我。杀赵大洲,刺杀掌门,都是为了加强掌门戒备。觉空来济南,是要让嵩高盟有机会设计杀我。”
他掉转马头,往小路奔去,李景风又跟上。“快些!”萧情故喊道。李景风一夹马,奔得更快些。
这几十里路一片平坦,无遮无掩。“可听说觉空首座武功很厉害,这里又没人,他怎么不……”李景风问道,“方才怎么不动手?”
“少林首座打死嵩山掌门女婿?”萧情故道,“他没蠢成这样。”
他们刚从小路走过,那百余骑便发现他们,掉转马头追了上来。
“追上来了!”李景风喊道。
“跑快些!”萧情故道。
“再快就得背着马跑啦!”李景风道。
萧情故哈哈大笑。
小路险峻崎岖,虽绕了过去,只怕摆脱不了。
“所以你将计就计?”李景风道,“自己一个人赴约?”
萧情故指着一处坡地道:“那!”
两人上了坡地。
“你真确定义兄接着那颗石头了?”萧情故问。
“我连你石头上那张纸条写什么都看见了。”李景风回道。
“写了什么?”萧情故好奇问,“你真能看这么细?”
“看见了,但看不懂。”李景风道,“你字迹太草。”他望向远方,皱起眉头道,“没见着人。”
眼看追兵渐近,李景风又问:“确定你义兄真会来救你?”
萧情故道:“你没听二妹说,他有金色灵色吗?”
李景风哈哈大笑,又道:“被追兵遮住了,有没有人来,瞧不清楚。”
那百余人旋即赶到,将坡地团团围住。李景风认得,当日戏台上的三个弩手也在里头。
萧情故皱眉:“副掌门?”
秦昆阳笑道:“怎地不跑了?还是逃不掉,认命了?”
萧情故望向李景风,李景风点点头。萧情故提起马鞭指着秦昆阳道:“你已经是副掌门了,为何还要加入嵩高盟?”
秦昆阳啐了一口道:“行了,嵩山一连出了几代废物,没一个能成事,嵩山就是少林底下一个门派,那泰山又算什么,嵩山底下一个门派?嵩泰不分家,指望的是泰山能像彭家那般威风!”
“你这念头,秦掌门不知道吧?”萧情故故意拖延,道,“娘要是知道你是主使,定然难过。”
“呸!别提你娘了!当年嫁给苏长宁就是犯蠢!”秦昆阳道,“你要自尽还是想死在我手上?”
李景风拔出初衷,对萧情故道:“萧公子,我要替奚大哥报仇!”
萧情故点点头,连他也瞧见了后方的尘沙,指着秦昆阳身后道:“你想杀我,还得看我兄弟答不答应。”
秦昆阳吃了一惊,回头看去,只见苏亦霖领着一队人马赶来,约摸也是百余人。双方见面,俱是一愣。
萧情故皱眉道:“怎么只带了这些人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