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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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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含冤莫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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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小丐道:“你说我儿子犯法,我带着你跟你老子对质去!”

杨衍躲在大厅后,见彭小丐控制住局面,心下稍安,可又隐隐觉得不对。

徐沐风此时也是冷汗直流,他本想等父亲来到再发难,但徐放歌迟迟未至。他发现彭小丐抢先动手,只能冒险,指望用帮主儿子的名衔压住彭小丐,谁知彭小丐是个老江湖,自己不但占不到半点便宜,反受围困。

彭小丐道:“放下兵器,再来好好说话!”

严旭亭喝道:“彭小丐,你敢动我?不知道我爹是谁吗?!”

彭小丐骂道:“你爹是谁问你娘去,问我干嘛?!”又道,“还拿着兵器,那就莫怪老子不客气了!”

徐沐风和严旭亭两人对视一眼,徐沐风道:“大伙放下兵器!”

他带来那几人听了主人命令,各自放下兵器。方敬酒看向严旭亭,严旭亭咬牙点头,方敬酒也将兵器放下。

彭小丐命人将兵器收起,正要将他们绑起,忽听门口吵杂声响。只见门外涌进数十人,领头两骑,其中一人骑着匹黄鬃马,神色俨然,背后那人左脸上凹陷一块,正阴冷地看着大厅里众人。

杨衍躲在厅后,见不着门外来人,心中纳闷。只见彭小丐脸色一变,又听众人喊道:“参见帮主!”杨衍吃了一惊,来的是丐帮帮主?

徐沐风大喜过望,道:“爹,你终于来了!彭小丐要造反!”

徐放歌跳下马来,走入大厅,守卫不敢拦阻。比起徐放歌,彭小丐更留意他身后的彭千麒父子,拱手道:“彭天放见过帮主!”随即收手,身子顺势扳直,对彭千麒道,“见过掌门。”

他是彭家门下,仍要尊彭千麒为掌门,只是说话态度不冷不热,毫无尊敬之意。

彭南义也行礼道:“见过帮主、掌门。”他辈份低,也不似父亲这般傲气,态度仍算恭谨,心中却是一沉:帮主加上掌门同时来到,今日局面只怕更是艰难。

徐放歌见地上横七竖八十几具尸体,徐沐风又被卫兵包围住,心想:“幸好来得及时,要不这事只怕要黄。”问道:“怎么回事?”

“彭天放袒护儿子,聚众拒捕!”徐沐风道,“要不是爹来了,我们只怕早就死了!”

彭小丐哈哈大笑:“我若要杀你,还能留你到现在?!”又对徐放歌道,“帮主,你要听谁说?听他说,还是听我说?”

徐放歌却问道:“严公子,怎么回事?”

严旭亭道:“徐公子说得没错,是彭总舵先下令围攻我们。”

彭南义大怒,却又否认不得。徐放歌看向彭小丐,问道:“彭总舵,你怎么说?”

彭小丐心底清楚,连彭千麒都找来,这局布置已久,所谓辩驳,是非对错早已不重要,徐放歌是打算把儿子拿下再罗织罪名,反问道:“帮主打算怎么处置?”

徐放歌道:“此番我来,正是为了查清雷堂主死因,还望彭舵主随我们回嘉兴调查。”

彭小丐道:“我这儿子我信得过!帮主给在下几天时间,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彭千麒嘿嘿冷笑道:“几天时间?只怕人早跑了吧!”

彭小丐道:“我人就在这,还能跑哪去?”

徐放歌道:“给总舵几天时间可以,只是彭南义嫌疑重大,必须交由刑堂管制。”

人被带走,不就成了人质?彭小丐道:“他人在江西,我又是他爹,他犯了事,该交给江西刑堂管制!”

徐沐风道:“他在嘉兴杀人,又是分舵主,该交由总刑堂管制才是!”

彭南义昂首道:“爹,我没做过的事,不怕人查!孩儿这就跟他们走,就算蒙了冤屈,丐帮还有长老会议,容得谁一手遮天?”

彭小丐心里叹了口气,这孩子有彭老丐家的骨气,却太过鲁直,只道:“傻孩子,有没有做过是你说了算吗?”他心知对方打定主意要置自己于死地,于是道,“这孩子我保定了!帮主,给彭某三天时间,若是查不到真相,彭某就把江西总舵的身份卸了,陪这孩子一同领罪!”

徐放歌道:“你是执意保你这个儿子了?”

彭小丐道:“不是保,是等查个水落石出!要真是我这蠢儿子干的,我亲手灭了他!”

徐放歌脸色一沉,道:“彭天放,你真要违逆帮规?!”

彭小丐道:“彭小丐一生清白,兢兢业业,从没违逆过任何一条帮规!倒是帮主,一个刑堂堂主死了,你请了彭家掌门过来,又请了严家公子过来,还劳动你老人家,彭南义是莆田分舵主,你不在那里抓人,却到江西来抓人,未免劳师动众了点!”

徐放歌道:“就是怕你包庇儿子,所以慎重!”

彭小丐呸了一声道:“刑堂没长老?没办事的?还是你怕机密不保,东窗事发,不得不亲自走这一趟?”

徐放歌铁青着脸问:“什么机密不保,东窗事发?”

彭小丐道:“你想把丐帮变成徐家帮,没这么容易!”

话说到这份上,早无余地可言,徐沐风喝叱道:“彭小丐,你含血喷人!”

彭小丐大吼一声:“闭嘴!没你说话的份!”徐沐风被他喝叱,不由得心惊。严旭亭上前一步,大声道:“我们可不是徐掌门邀来的,是我邀徐公子过来的!”

他说着,从怀中抽出一张纸来,大声道:“这是华山严家发给你彭小丐的仇名状!”说着将信封打开,只见一张丹书,上落华山官印。

杨衍听到“仇名状”三字,更是愤怒,握紧了拳头,只是被人群挡着,见不着这害惨他一家的东西。

严旭亭道:“你爹四年前打了我爹一掌,让我爹负伤而回!华山一滴血,江湖一颗头,我爹念在彭老丐年老体弱,留他一命,父债子偿!掌伤华山掌门,立此状,仇杀三代!”说罢将纸张递给徐放歌,徐放歌接过,道:“收到了!”

严旭亭又道:“至于彭掌门,他是我请来义助的帮手!”

彭千麒冷笑道:“没错,我是应了严世侄的请求,特来帮忙,恰巧路上遇见帮主,这才同行。”

彭小丐看着徐放歌道:“华山对丐帮江西总舵发仇名状,此后越界杀人,再无限制,江西门户大开!帮主,你就这样看着?!”

徐放歌道:“彭天放包庇儿子,抗命拒捕,即刻起卸下江西总舵身份,留待帮规发落!彭千麒!”

彭千麒应了一声:“帮主!”

“我以帮主身份命你掌江西总舵,统筹江西一切事务!”徐放歌道,“彭南义涉嫌谋害义堂堂主雷酝,当即擒下,抗拒者杀!”

彭小丐哈哈大笑:“好!好!你倒是准备得周到!只恨我醒觉太晚,让你钻了空子!”他指着彭千麒道,“你为了自己的家天下,竟要让这只臭狼荼毒江西百姓?!”

彭家是江西最大的势力,徐放歌心中雪亮,以彭小丐在江西的影响力,即便除去他总舵身份也足以在江西呼风唤雨,唯有借助彭家势力才能彻底压制。

彭千麒也冷笑道:“彭天放欺师灭祖,今日起从彭家除名!严公子,彭家今日便替你报仇!”

严旭亭笑道:“多谢!”

彭小丐呸了一声,道:“你真以为当了总舵就是个人了?畜生就是畜生!放上桌也不过是道菜!等他铲除了异己,能容得下你?”

彭千麒冷冷笑道:“你再挑拨一百句,今日也难逃生天!”

彭南义脸色苍白,回过头喊了一声:“爹!”

彭小丐问道:“怕死吗?”

彭南义摇摇头,道:“我是彭老丐的孙子!”说着握住刀。

彭小丐举起刀来,高声喊道:“今日彭天放为奸人所害,难脱生天,你们这些没名没姓的小人物,犯不着跟我枉送性命!就算受过彭老丐家一点恩惠,也快快离去,念着这颗心,他日替我报仇就是!”

杨衍早已怒火中烧,正要冲出与彭小丐一同拼命,听到这话,知道说的正是自己。此时厅后无人,众人注意力都放在前厅,自己要逃走极为容易,他心念把定,又偷瞧了厅上情势,轻轻翻过窗户,向外走去。

彭小丐见杨衍始终未出,心中稍定,横刀当胸道:“彭小丐就在这,谁要我的性命?尽管上来!”他一头白发白须与那口漆黑如墨的刀恰成对比,虽然局势恶劣,仍是神威凛凛,彭南义也举刀戒备。

自彭小丐当上江西总舵起便少与人动手,他的武功有多高也少有人知晓。他是彭老丐亲传的功夫,彭老丐侠名远播,少有敌手,许多人甚至认为彭老丐是齐子概和觉空之前的天下第一。然而许多与彭老丐交过手的宿耆都说,彭老丐武功并不如想象中那般神奇,他之所以屡战屡胜,靠的多半是他的世故机警,是临机应变的能力,即便功夫比他高的人也未必赢得过他。而天下第一,更可能是那些受他恩惠的人极力吹捧出来的。

彭小丐不如其父,这是江湖定论,但他单打独斗不曾一败也是事实。

只是这不是个争夺天下第一的世道,再好的武功也比不上人多,再高深的武学在权力面前也不堪一击。

彭千麒喝道:“总舵的弟子,彭家的门人,随我拿下叛徒!”说罢飞身而起,半空中挥刀劈下,刀势未老,又横着打了个折,再转为直劈,劈出一道闪电形的轨迹。

彭小丐挥刀抵挡,“锵!”的一响,声动四方,两道刀光滚作一团。彭南三也挥刀砍向彭南义,父子各自捉对厮杀,彭家弟子便要一拥而上。

总舵三百余名守卫面面相觑,虽说新舵主下令,却又实不愿对昔日长官动手,有些躲在后边的默默退去,站在前边的只是虚晃几刀,假装被逼得不能进前,更有些阻东阻西,假装帮忙,实则磕着绊着,阻挡彭家弟子进入大厅。大厅再宽广,哪容得下这许多人?之前大半侍卫都得挤在门外,现在要再挤些个进来也难。

彭千麒不愧彭家掌门嫡传,彭小丐与他对上十数招,只觉对手猛恶绝伦,直是前所未遇之高手。他知身陷重围,徐放歌负手守在门口,表面冷眼旁观,实则守住退路,更何况大门处被上百名守卫与彭家子弟挤成一团,想要侥幸求生难如登天。

但他们父子经营江西五十年,怎能交给这头臭狼?当下他抱定必死决心,不如杀此臭狼以保江西子民平安!猛地刀势忽快忽慢,变化莫测,时如柳絮迎风,时如泰山压顶,一套五虎断门刀竟给他使出了七八种不同变化。

彭千麒亦是不遑多让,两人翻翻滚滚又斗了十余招,严旭亭和徐沐风看得目瞪口呆,舌挢不下,都没想到除了自己父亲,世上真有武功如此高强之人。徐放歌心想,果然虎父无犬子,若换成自己来做彭小丐对手,只怕无必胜把握。只不过,自己之所以找来彭千麒,正有自己的道理在……

此时彭家人马已挤进厅内,四名攻向彭小丐,两名杀向彭南义。彭南义斗彭南三却是稳占上风。彭南三原本左右支绌,眼看要败,但众人只顾着看彭小丐与彭千麒之战,竟无人理会他。他本已暗暗叫苦,此时有人来援,彭南义分心抵挡,彭南三便得喘息。

攻向彭小丐的那几名彭家人可没这么好运,方抢进刀圈,彭小丐冷笑一声,百忙中抽刀一斩,“唰唰”两声便是两声惨叫,两人胸腹中刀,倒在地上。彭小丐脚步错踏,避开来袭的两人,一记穿心脚将一人踢得在地上滚了几圈,不死也重伤,刀交左手,“啪”的一掌将另一人打飞出去。

这几下迅捷无伦,眼力稍差的甚至看不清他几时出手,几时挥刀。可这百忙中抽出的一瞬却逃不过彭千麒法眼,就这一瞬,他已觑出破绽,埋身握刀,捅向彭小丐小腹。

这一招阴毒至极,彭小丐刀在左手,格架也好,闪避也好,怎样也得负伤。彭小丐却不抵挡,猛地挥刀直落。这一刀虽然慢了半步,但刀势凶猛,不留余力,竟是要跟彭千麒同归于尽!

彭千麒心知即使杀了彭小丐,自己也非死不可,他占尽优势,哪肯同归于尽?百忙中着地滚开,避得狼狈,反露出破绽。彭小丐大喝一声,猛地跃起,横三竖二,正是五虎断门刀精要之一的“纵横天下”。

徐放歌暗叫可惜,其实以他身份,喝令门口丐帮弟子让出一条路来,让彭家弟子援助,彭小丐便要落败。但他更希望彭千麒与彭小丐同归于尽。他算准彭小丐心性,死前必会搏命杀彭千麒,最好是彭千麒死,彭小丐重伤,自己便可坐收渔利,可惜彭小丐错过最好的机会。

彭千麒见彭小丐施展纵横天下,狰狞一笑,脚步错踏,像是早料到一般,正好避开他三横两竖的斩击,挥刀向井字中央上方一刀劈下。

伏虎七式,这便是徐放歌请来彭千麒的原因。彭家掌门密传,专破五虎断门刀的刀法!彭家开枝散叶,学过五虎断门刀的不知凡几,当中必有资质胜过嫡传之人,这七式正是破解五虎断门刀的法门,若有叛徒难制,就以这七式刀法杀之。

彭小丐自然知道这七招,但直至今日方才见着。彭千麒这刀劈向他挥刀间隙,他身在半空,纵横天下刀势已老,连忙举刀自保。“锵”的一声,彭小丐回力不足,手中刀被荡开,中门大敞,彭千麒一刀砍在他胸口。彭小丐手捂胸口,向后飞退,旁观的丐帮弟子见他受伤,不由得惊呼一声,唯有徐沐风与严旭亭大声叫好。

彭千麒哪容他退?一个踮步向前,往彭小丐小腹刺去,彭小丐侧身闪避,腰上又被划出一道口子。这两刀俱是重创,彭小丐血流如注,顿时支撑不住。彭南义见父亲受伤,大喊一声。他应付彭南三与两名彭家弟子仅仅堪得平手,一分心,彭南三觑准破绽,在他背上砍了一刀,两名弟子随后抢上。彭南义忍痛回身,一记“猛虎回头势”把当中一人砍翻在地,飞起一脚将另一人踢飞,这才抢到父亲身边。

他见彭小丐全身是血,染透衣袍,仍不住从衣角处渗出,可见胸腹间这两处刀伤极深,忙道:“爹!……”彭小丐一咬牙,用刀撑起虎躯,缓缓站起身来,道:“再来!”周围丐帮弟子俱都露出不平之色,为彭小丐担忧。

彭千麒哈哈大笑,他少了半边牙齿,气音深重,笑得如鬼魅般恶心,就要举刀再杀。徐沐风见彭千麒恰恰挡住视线,瞧不见彭小丐情况,眉头一皱,向窗边挪了几步。

忽听“砰”的一声,身后窗户破开,一条人影窜入,持刀直冲向他。此时众人目光皆在彭小丐父子身上,怎料到窗外有人伏击?铁掌钱坤靠得最近,见有人闯入,回身一掌,已然慢了。飘飘然柳中刃轻功极高,抢上拦截,但他们兵器早被彭小丐收走,此时也未归还,只得拍掌打向那人,却偏偏短了三寸没中。方敬酒抢上一步,他身法快绝,出手如电,短剑与手指长度相去不远,当下并起食中两指戳向那人膻中穴,这一击打中,以他功力,寻常人必然毙命。

可就在这一瞬间,他见着了一双熟悉的红眼。是那个灭门种?方敬酒心下大骇,连忙缩手,那人便在这瞬间闯过他身边。

来人正是杨衍,他知道彭小丐处境艰险,若是冲出去帮忙,不过枉送性命。他翻出窗户,伏低身子从外绕到厅前,只等机会。他见着严旭亭,本想偷袭他以报家仇,但知眼下若杀了他,不仅自己赔上性命,更帮不了彭小丐,相较之下,还不如擒住徐沐风有用。

只是徐沐风站得甚远,身边都是高手,杨衍实无把握。他正寻思如何下手,见彭小丐负伤,更是焦急,原本要冒险一试,不料徐沐风竟在此时往窗边靠来。

这等天赐良机岂能错过?杨衍当下破窗而入,持刀冲向徐沐风,钱坤和柳中刃拦之不及。等徐沐风身旁高手惊觉时,杨衍已到他眼前五六尺处。一人挥掌打来,杨衍觑得准确,着地滚开,同时避开另一人手刀。

徐沐风见有人偷袭,一掌拍出。杨衍虽学易筋经不久,又因躁进难有小成,但五感筋骨都较过往敏锐强健,徐沐风这掌打得慌张,准头力道都不足,杨衍侧头避开,挥刀砍去,忽地背后一痛,知道中了一掌。但他对疼痛忍耐度远非常人所及,这一掌竟不能使他动摇分毫,刀子一挺,架上徐沐风脖子,大喝道:“住手!”

这几下兔起鹘落,在场众人无不震惊。

本来以杨衍武功,连徐沐风也敌不过,更遑论在八九名高手包围下抓住他。只是众人专注厅中恶斗,没料到有人埋伏在外,事发突然,不及应变。更糟糕的是,这些人的兵器早被彭小丐收走,徐放歌守住门口,又希望彭千麒能与彭小丐两败俱伤,并未开口要丐帮弟子归还兵器,江西子弟偏帮彭小丐,自也不会主动归还。徐沐风身边只有一两个用拳脚的还能勉强威胁杨衍,却也不及阻止。

杨衍一手扳住徐沐风手腕,一手持刀架在他脖子上。背后中掌处剧痛无比,他强自忍耐,喝道:“狗娘养的,通通退下!”

彭南义见他擒住徐沐风,大喜过望,喊道:“杨兄弟!”

徐放歌眉头一皱,喝道:“你又是谁?”

杨衍破口大骂道:“操你娘屄的爷爷!”

徐放歌贵为丐帮帮主,谁敢这样骂他?不由得大怒,喝道:“得罪丐帮,不想活了?!”

杨衍道:“九大家我全得罪了又怎样?你们这些狗养的杂种,陷害忠良的杂种!还有你们这些人,总舵主对你们不好吗?彭爷爷对你们不好吗?一个个见死不救,让这个半鬼不鬼半人不人的狗杂种欺负总舵!操,忘恩负义,忘恩负义!这世道就让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人败坏的!”

他实有满腔怨毒满腹仇恨无处宣泄,一番大骂,骂得丐帮弟子个个低下头去。他在总舵住了几天,不少人认识他,知道他武功低微,正跟着总舵主学艺,没想今日却是他救了总舵主。

杨衍把刀抵在徐沐风脖子上,喝道:“让他们开条路出来!彭大哥,带总舵走!”

严旭亭低声问道:“方师叔,能救他吗?”

方敬酒道:“他就是那个灭门种,华山不能动他。”

严旭亭“喔”了一声,不再说话。

徐放歌冷冷道:“抓了我儿子,就想威胁我?”

杨衍怒吼道:“操你娘的!那就一起死啊!”他狂性发作起来,横刀就要抹断徐沐风脖子,徐放歌忙喊道:“住手!”

这一刀抹到一半,徐沐风脖子皮肉被划破,差着分毫便要割断血管,顿时血如泉涌,溅得满地鲜血。徐沐风被吓得腿软,顾不得颜面,忙喊道:“爹!救我!救我!”

徐放歌本想与杨衍谈判,没料到这年轻人狂性如此,只说了一句便要同归于尽,若不是及时喊“住手”,马上便要少一个儿子。

杨衍记得明不详教过,以质为胁,勿必要保住退路,于是道:“所有总舵弟子出去,把外面那些狗爪子通通叫进来!”

众人不解他用意,只得照做,总舵弟子都走了出去,放了彭家带来的那几十人进来。

彭南义早撕了衣服,紧紧缠着彭小丐伤口,只是伤口太大,止血不住,只得扶起父亲。彭小丐推开他道:“我能走!”

他虽重伤,犹然不屈,鲜血沾湿了整片的白胡子,反倒有慑人之威。

此时三百名丐帮弟子站在门外,徐放歌人马与彭家弟子都留在大厅内,门口处早已让出一条路来。杨衍眼观四方,押着徐沐风,与彭小丐父子一步步退向门口。

彭南义对杨衍道:“谢谢你,杨兄弟!”彭小丐也低声道:“这次多亏你了。”

杨衍只道:“先逃出去再说!”

彭千麒见他们要逃,忍不住道:“帮主,就这样放他们走?”

徐放歌道:“那是我儿子!”

彭千麒啐了一口,低声道:“儿子又怎样?要生几个有几个!”

徐放歌只作没听见,内心更是恼怒。

四人退至门边,正待要走,杨衍肚腹之间猛地升起一团热气。他大惊失色,原来已到辰时,顿时全身如遭火焚,剧痛交加,不住颤抖。

操!操你娘的!为什么偏偏是现在?!杨衍内心咆哮,但早已痛得不行。徐沐风只觉他双手忽尔无力,正感意外,杨衍摔倒在地,不住打滚哀嚎。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知机不可失,连忙箭一般窜出。

徐放歌和彭千麒两人虽不明就里,但见徐沐风脱困,两人同时抢上。徐放歌一把抓住儿子手腕,将他拉了过来,彭千麒扑向彭小丐父子与杨衍。

彭小丐父子知道杨衍病症,见他摔倒在地,彭小丐抓住杨衍手臂往后一扯,横抱在胸,转身就走。但他伤势已重,动作远不如之前利落,彭千麒已然杀到。

“爹!快走!”彭南义大喊一声,猛地向前一扑,挥刀砍向彭千麒。他武功怎是彭千麒对手?只见彭千麒横刀一扫,白光掠过,便将彭南义拦腰斩断,肠子肚子顿时撒了一地。

然而彭南义这一扑早已忘弃生死,着实猛恶,虽然下半身已失,上半身犹然扑向彭千麒,双手抱住他头,张口便往他鼻子咬去。

彭千麒大吃一惊,忙将彭南义甩落在地,要追彭小丐。但凡腰斩之人,不会即死,死前痛苦万分,彭南义伸手紧抓住彭千麒脚踝,彭千麒被他一绊,险些摔倒,不由得大怒转身,一脚踏在彭南义头上,顿时眼珠脑浆溅满一地。

彭小丐见爱子惨死,老泪纵横,心如刀割,只想与之同死。但他怀中抱着杨衍,怎能一并送死?趁这当口早已逃出门外,纵身骑上徐放歌的黄鬃马。

杨衍忍着痛苦喊道:“杀……马!”彭小丐当即恍然。他虽然重伤,此刻悲痛交集,彷佛要将一腔怨怒尽数倾泻般,一刀砍向彭千麒坐骑。一颗马头飞射而出,马蹄乱扬,鲜血朝天喷洒,宛如在江西总舵门前下了一场血雨。

厅外的三百余名弟子一边喊着:“抓住叛徒!”“莫放走彭天放!”“快拦下他!”一边挤在大门出口,你推我挤,将出口塞得水泄不通,纵然有人在追,也是有气无力。彭千麒见出口被阻,吆喝了几声,见无人让开,不由得大怒,挥刀杀了几人,抢出去时,彭小丐与杨衍早已不知去向……

※ ※ ※

抚州街道上,一辆马车驶往城门口,周围跟着二十骑护卫。

马车里的孩子只有六七岁,瞪大了一双眼,问母亲:“娘,我们要去哪玩?”

“湖南。”赵氏心头一酸,摸着彭豪威的头,从袖口中取出一颗果给他,“乖乖吃,别问了。”

彭豪威欢喜地接过果,放入口中,笑得灿烂无比,问道:“爹呢?爹不跟我们去吗?”

赵氏紧紧抱住彭豪威,低声道:“威儿乖,爹很快就跟来了。”

马车忽然停下,赵氏讶异,掀开车帘,原来是勇堂堂主谢玉良,不禁纳闷道:“谢堂主,怎么了?”

谢玉良道:“我奉了总舵的命令,领你们走另一条路。”

赵氏不疑有他,点点头道:“有劳了。”

马车又行了一阵,忽地急促起来,赵氏大吃一惊。只听车外杀声震天,有人喊道:“谢玉良你这杂碎,背叛总舵!”马车复又急行,像是被人追赶般,只震得赵氏左摇又晃,摔倒在地,同时只闻兵刃交击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未几,马车又停,赵氏方才起身。只见谢玉良掀开车帘,手持钢刀,满脸是血,低着头道:“夫人……对不住了……”

透过车帘缝隙,赵氏望见马车外横七竖八躺了数十具冰冷的尸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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