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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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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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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回家

昆仑八十九年 十月 冬

“空悲戚,没理会,人生死,是轮回。感着这般病疾,值着这般时事,可是风寒暑湿,或是饥饱劳役,个人症侯自知。人命关天关地,别人怎生替得?寿数非干今世。相守三朝五夕,说甚一家一计?又无羊酒段匹,又无红彩礼……”

台上的青衣扮相秀美,虽唱得苦情,姿态仍是千娇百媚,甚是动人。那是湖南过来的戏班子,徐沐风没有听戏的闲情,何况他向来不喜听这种冤屈戏,哭天抢地,听着不省心。他更喜欢关九腔的皮影戏,热闹有趣,每日只在酉时庆元勾栏公演一出,去晚就没了。

他在这里约人,也是图这八仙勾栏生意冷清,加上彭老丐的死讯,这几日妓馆赌坊营生都短少了些,彷佛不节制点就是对祖宗不敬似的。

“侄儿再来一杯?”同桌的老人斟了酒。徐沐风拿折扇在桌上轻点一下,示意不用,道:“待会还有客人,怕失态。”

这老头叫彭千麒,是现今五虎断门刀彭家掌门,五十多岁,身材肥硕,挺着一圈大肚子,一双狼似的尖耳朵,从额头到天灵后方几近全秃,余下后半截绑成三条发辫,左边脸颊凹了一块,故此脸上肌肉都向右边挤去,像是咬了一口又被挤压的馒头,这使得他两半脸的年纪显得不对称,虽然右脸也算不上好看,但左半边,尤其下巴的部分皱得像是风干的蜜枣,活像八九十岁模样。

彭千麒本来不叫彭千麒,依族谱,他与彭小丐同为“天”字辈。他自称能捅塌半边天,把个天字歪了一角,改叫彭千麒。可天字歪了一角也该是个夭字,跟千无相干,管他的,这人哪会跟谁讲道理?

他捅不捅得了天不知道,捅的女人可多了。他是丐帮境内,不,或许是九大家内妻妾最多的人,目前还活着的就有十七房妾室,死掉的已经算不清。单是他对待那些妻妾的作为就足够让人恶心,这人的下流与残暴,即便华山一家子全加起来只怕也没他一根脚趾让人反胃。

“那侄儿自便。”这老头挤出一个微笑,歪斜的嘴角露出空荡荡的左半边口腔,一颗牙齿也没有,实在看不出是礼貌还是谄媚,随即又回头看戏去了。

徐沐风对这人全无好感,不知彭家前代掌门是交了什么霉运,几个儿子先后病死暴毙,最后竟让他继任了掌门。

或许彭老丐会后悔,三十几年前只打掉他半边牙齿。

坐在他身边的精壮青年叫彭南三,他连帮自己儿子取名都懒。彭千麒有七个儿子四个女儿,以他的妾室数量来说算少,可考虑到那些女人的遭遇,这个数量算多了。彭南三有张方正脸,也不知是否被他父亲影响,瞧着竟也有些猥琐。

门口走入两人,徐沐风认出了方敬酒脸上的刺青,忙站起身来。“没想到连方大侠也来了。”他拱手道,“严兄远道而来,辛苦了。”

眼前的严旭亭比想象中还要斯文,长脸,尖下巴,眼睛细长,穿着一身天青色蜀锦长袍,外罩深紫对襟长袄,装束整齐,显得甚是稳重。

“我方师叔才辛苦,刚去完武当,又陪我星夜兼程赶来江西。”严旭亭说话时也在打量面前这年纪与他相仿的青年。徐沐风身形修长,有颗蒜头鼻,穿件金线浅绿绒衫,翡翠腰带,头插一支通体翠绿的发簪,尽显贵气。

“操!果然跟爹说的一样,这富得流油的丐帮!”严旭亭心想,口中却道:“我李师叔、柳师叔、钱师叔也到了。”

徐沐风道:“莫非是飞鹰李子修、飘飘然柳中刃跟霸手钱坤三位前辈?”他望向门外,见无其他车骑,问道,“三位人呢?”

严旭亭道:“咱们分了道。这里是江西地界,耳目众多,需得小心点。幸好,彭老丐刚死,江西道上来了不少武林客吊谒,没人起疑。”

徐沐风点点头,道:“还是严公子精明。”

似乎是听到了“彭老丐”三个字,彭千麒的耳朵稍微动了动,起身道:“彭千麒。侄子怎么称呼?”

严旭亭瞧着对面一双三白眼,唯独那瞳仁漆黑如墨,像是蛇眼般教人不舒服,心想:“这家伙就是臭狼?”拱手道:“华山严旭亭。”

“严帮主的第几个儿子?”彭千麒问。

“家中行三。”

“这么巧?”他指着彭南三笑道,“我儿子,他也排三。”

“严公子请坐。”徐沐风示意上座。严旭亭坐了下来,徐沐风道:“该是谈正事的时候了。”

只听台上窦娥唱道:“有日月朝暮悬,有鬼神掌着生死权,天地也只合把清浊分辨,可怎生胡涂了盗跖颜渊?为善的受贫穷命更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天地也,做得个怕硬欺软,却元来也这般顺水推船。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堪贤愚枉作天!哎,只落得两泪涟涟。”

彭千麒道:“这娘们挺骚的。”

“他是男的。”徐沐风道。

“我知道。”彭千麒怪笑着望着台上。

※ ※ ※

小桂原先跟的戏班子在湖南,日子本过得惬意舒适,要不是棒槌痒,勾搭了富家小妾,被赶出了营生的戏班,也不至于投奔到这粗陋班子来。他刚回到后台,一名壮汉捧着一盘银子过来,目视着约摸二十两,道:“我家公子喜欢你唱的曲子,请你往东柳巷口第三间,为他唱一曲《秋月梧桐》。”

这种勾当不少见,小桂往常也接过不少,有这些癖好的公子多半出手大方,于是问道:“是哪位公子?”

“坐在大门后那桌,穿绿衣服的那位。”

是那个有着狮头鼻的公子?看他穿着,该是极富贵的人家,攀上了有好处,小桂道:“我收拾一下便去。”

东柳巷口第三间是座大庄园,小桂敲了门,一名壮汉开了门,见着他,点点头,示意他进去。

他没料着接下来发生的事。

他刚走到中庭,几名壮汉一拥而上,将他掀倒在地,他还来不及喊叫,嘴里就被塞入了布条。他惊恐莫名,不知发生什么事,只见两名壮汉手上各拿着一把小刀,刀尖带着倒钩,戳入了他的手腕脚踝。

小桂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惨叫声却被堵死在喉咙里。

他的手脚筋全被挑断了。

他被带进一个房间等候,手脚的疼痛让他不住翻滚惨叫,但他站不起来,只能用手肘膝盖在地上爬行。忽地,门又打开,一个肥硕身影走到他面前,肚子上的肥肉垂挂下来,几乎压到他脸上,他抬头望去,看到一张塌了一角的脸。

“你……你要做什么?”小桂认出这是下午与那贵公子同桌的人。

彭千麒一把将他掀翻,扯下他的裤子,粗鲁地喊着:“小美人!”将他双腿分开。

要来了,小桂一咬牙。这种事他不是没经验,可是为什么这人要……

“啪!”的一声,小桂脸上重重挨了一记,打得他头晕眼,脸颊高高肿起。

我哪里得罪他了?为什么?

“啪!”的又一声,另一边脸颊也挨了一巴掌。

他想挣扎,但手脚全然无力,只能勉力拿手肘膝盖顶开对方,却又哪里能够?

为什么……

彭千麒的动作加剧,又捏又掐,巴掌和拳头不间断地落在小桂脸上、胸口、肩膀、屁股,留下无数淤痕。

小桂已经没办法再想为什么……

※ ※ ※

彭豪威拿着把小木刀煞有介事地在前院挥舞着,一边挥刀一边吆喝。彭小丐坐在太师椅上看着孙儿舞刀,皱着眉头却又嘴角微扬,也不知是忧是喜。

“错了,别用手腕挥刀。也不是用手臂,要用腰。”他终于忍不住开口指点。彭豪威狐疑地看着爷爷,彭小丐指指自己腰间,说道:“用腰力。”

彭豪威眼神迷惘,不住扭起腰来。

“不是叫你扭腰,是叫你挥刀要用腰力。瞧着。”彭小丐站起身来,一把夺去彭豪威手上木刀,扭腰甩臂抖腕,把一柄木刀挥得虎虎生风。他挥了几下,那木刀质地脆,“啪”的一声,竟尔凭空折断。

彭豪威见木刀折断,眼眶一红,泫然欲泣。彭小丐见他快哭了,忙蹲低身子喝道:“不许哭!”说着按住他肩膀道,“男子汉大丈夫,不许哭!彭老丐的曾孙,只流血不流泪!”他心想,要是弄哭了威儿,待会儿媳妇又得叨念了。

他刚这样想,就听到赵氏的声音道:“威儿怎么了?”彭小丐转过头去,彭南义正与赵氏携手走来。

“爷爷把我的刀弄断了!”彭豪威指着彭小丐手里半截木刀告状。

赵氏道:“娘再买一把给你。”

彭小丐道:“是啊,买十把!彭家的小孩不缺刀使!”

彭豪威点点头,赵氏牵着他手往外走去。

彭南义道:“爹,威儿才几岁,你就开始教他练刀?”

彭小丐道:“早些练好,晚了根底不足。我当年就没让你早些打好根底。我得跟威儿说,别偷懒,瞧瞧你爹现在模样,丢你爷爷的脸。”

彭南义苦笑道:“这话孩儿小时候也听爷爷说过呢。”

彭小丐吹了一口大气,把胡子吹得翘起来,道:“那也对,总不好一代不如一代。”

彭南义去架上取了茶具,问道:“铁观音还是白牡丹?”

“白牡丹。”彭小丐道。

彭南义派人取了水来,将茶叶倒入茶壶中,一面煮水一面道:“爹,有件事跟你说,你听听看怎么办好。”

彭小丐问道:“什么事?”

彭南义道:“我想,要不爹你早些封刀,我也辞去分舵主的职位,咱一家搬去广东或湖南。衍兄弟是灭门种,红眼醒目,留在丐帮容易引人注意。”

彭小丐沉吟半晌,缓缓道:“因着你调去莆田的事?”

彭南义道:“我问过雷堂主,是帮主的意思。”

“啪”的一声,一张梨木半月桌被彭小丐硬生生打塌了,连着桌上的茶具一并打得满地粉碎。

“您这不是又要让人收拾吗?”彭南义埋怨道,叫人重新取来桌子茶具,等水滚了,这才泡了茶。

“徐放歌真想把丐帮变做徐家帮?”彭小丐冷笑道,“由得他吗?”

“由不得他也由不得我们。”彭南义道,“丐帮对彭家向来有忌惮,要不爷爷早当了帮主,为的是什么?不就是怕他声望高,一旦当了帮主,丐帮就成了彭家帮。张帮主这么想,才传给了前帮主,前帮主这么想,才传给了现在的徐帮主。彭家干到头也就是总舵,连着爷爷那一代,咱们已经当了五十年总舵,够了。”

“丐帮没变成彭家帮,也不会是徐家帮!”彭小丐气得满脸通红,几乎要把白胡子吹飞。“徐放歌真以为他能一手遮天?江西这块,彭小丐的招牌还是擦得亮!就算你不当江西总舵,也得等我先死,才轮得到他染指!”

“我当着挺没意思的。”彭南义摇头道,“就算当了江西总舵,也得在江湖里打滚。我没爹跟爷爷的本事,就是个庸才,要能当总舵靠的全是庇荫。彭老丐的孙子可以没本事,不能没骨气。”

“那威儿呢,到了衡山威儿怎么办?弃武从田?”彭小丐问。

“威儿要是想入武林,专注学武,衡山也不是没发展的地方,要回丐帮也由得他。”彭南义道,“当年爷爷以一个彭家远亲的身份从一日镖混上了江西总舵,成了江湖传奇,靠的全是本事。威儿要天下,也要自个打出天下来。”

“说到底你就是怕死,怎地这么没种?”彭小丐道,“丐帮是咱们的家,你不守着家里,反倒怕得躲出去?你摸摸自己裤当,看看卵蛋还在吗?”

彭南义道:“我要没卵蛋,你能抱孙子?”

彭小丐道:“你倒是还能涎着脸说笑!”他忿忿不平,又道,“这事别再说了!我打算跟你爷爷一样,六十五岁封刀,到时你接不接总舵,要不要搬走,都由得你。徐放歌看着这四年也不会死,到时他想家天下,你爹我管不着!”

彭南义只得无奈道:“都听爹的安排。”

※ ※ ※

杨衍回到崇仁,满眼都是熟悉的事物。柳雅庄业已盖起,他在门口看了许久,想从门缝里找些父亲的手艺,只是辨别不出。没想里头的护院走出,拿了五文钱给他,驱赶他离开。

原来把自己当乞丐了,杨衍苦笑。丐帮不许沿门托,他没收钱,道了歉离开。正走着,一名胖大婶见他脸熟,上前问道:“你是……杨家的儿子吗?”

杨衍认得是镇上贾记饼铺的老板娘,娘常带自己到她家买饼,于是道:“我是,贾老板还好吗?”

老板娘大喊一声:“杨家的儿子没死!他回来啦,他回来啦!”

杨正德与镇上居民向来交好,不少人都受过他照顾,她这一叫嚷,不少街坊聚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问。有些好奇的想知道杨家惨案始末,才刚开口就挨了街坊白眼,有的问报仇了没,有的问杨衍这几年去哪了。

当年杨家被灭,杨衍失踪,崇仁镇上各种流言蜚语,有说杨正德原是江洋大盗,从良后被人找上门,也有说是杨珊珊怀了秦九献孩子,秦九献薄情负义,灭了杨家逃走,已在抚州正法,更有说杨家冲撞了山神,所以被精怪作祟,不过最多人说的还是杨家被立了仇名状,杨衍是灭门种。

杨衍颇觉不好意思,又不想重提往事,只得敷衍几句,只说遭仇人灭门,自己正在学艺,有朝一日必将报仇。问起仇人是谁,杨衍也不说,只道:“我回来祭拜爹娘,晚些就走。”

他先去买了冥纸,金香铺本不收他钱,杨衍执意要给。回到故居后,先祭拜爷爷父母和姊弟,杨衍双手合十,祝祷道:“爷爷、爹、娘、姐姐、小弟,保佑衍儿报得大仇。”

祝祷完毕,烧了香纸,崇仁的乡亲募了二两多的银子给他,说是当盘缠,杨衍连忙拒绝。胭脂铺的许二姨子道:“就当是杨大哥奠仪,乡亲的礼数,你不好推诿。”

杨衍不好说自己已经得了彭小丐收留,只得收了,感动道:“乡亲的好处,杨衍一定报答。”

回程时,杨衍又拜访了孙家医馆,对孙大夫把当年朱门殇的往事说分明,还去了趟群芳楼。之前服侍过他的妓女多已从良,招弟一年前为自己赎了身,抛下嗜赌的父亲,带着弟弟搬去了湖北。虽然不过四年光景,杨衍却大有往事恍惚,人事已非之感。他见了七娘,七娘问起朱门殇,杨衍说在武当见过一面,现在可能在青城。

“下回见着他,叫他再来群芳楼义诊,他治柳的手段好,我招待。”七娘说道。

回到抚州总舵,彭南义领着杨衍去到一间空房,见赵氏正打扫。彭南义说道:“我替你整理了间空房,你看怎样?”

杨衍见赵氏正在擦拭桌椅,忙道:“不用劳烦,我自己来就好。”

赵氏道:“你们这些糙汉子,打扫哪得熨贴?东落下一块灰,西落下一块菜渣。行了,快出去,我拖完地就去煮饭。”

彭南义道:“我也说打扫这事交给手下就好,她偏生爱找事做,瞎忙活。”

赵氏翻了个白眼道:“行,晚饭就让手下人张罗,抚州不缺好馆子。”

彭南义忙道:“不不不,抚州哪间馆子比得上仙子手艺!”

杨衍听到“仙子”两字,心中一动,隐隐觉得不舒服。只听赵氏笑骂道:“少嘴贫,有外人在呢!”

彭南义哈哈大笑,赵氏自去厨房,杨衍见他们夫妻感情甚笃,又羡慕又觉温暖。晚饭时,赵氏果然张罗了一桌五菜一汤,有酱汁肘子、清蒸鱼、永和豆腐、竽头排骨,又炒了清菜,熬了一锅老表鸡汤。

彭小丐是丐帮总舵,富贵自不待言,寻常人家可张罗不起这一餐。彭南义夹了块肘子给杨衍道:“杨兄弟,多吃点。”

杨衍道过谢,咬了一口,但觉肉烂味鲜,肥而不腻,赞道:“比老苏的肘子好吃多了!”

老苏是彭小丐的厨子,四年前杨衍借住江西总舵时认识的。

彭小丐啐道:“老苏的肘子咬不烂,爹以前就爱抱怨,哪比得上我这儿媳妇?”

杨衍听他提起彭老丐,心一沉,问:“爷爷他……都过头七了,怎么还没下葬?”

彭小丐叹了口气:“爹还有想见的人,希望见齐了再走。”

杨衍知道他说的是自己,不由得感激。

彭南义道:“该来的都来了,要是来不了,也不能耽搁了爷爷吧?”

彭小丐点点头,道:“再等三天,若是没人来,就让爹入土为安吧。”

杨衍见话题沉重,深觉失言,忙道:“总舵以前吃饭时都会喝点小酒,怎地今日没喝?”

彭小丐神色尴尬,咳了两声,道:“杨兄弟想喝,那就来些吧。”

杨衍正要拒绝,彭南义捏着他手,杨衍心知有异,忙道:“好,好,喝点也好。”

只见赵氏皱了眉头,过了会才喊道:“老苏,拿点黄酒过来!”

彭小丐忙道:“竹叶青!杨兄弟爱喝竹叶青!”

赵氏看了杨衍一眼,道:“爹,瞧不出杨兄弟这般有见识,还喝竹叶青呢。”

彭小丐老脸一红,道:“以前在总舵时陪我喝的,喝习惯了。”

杨衍忙道:“是啊是啊,竹叶青好喝。”

他借住总舵时才十五岁,又是原告,虽也被彭老丐逼着喝了几次酒,哪里算得上爱喝?不过他看出彭小丐父子都怕这媳妇,只得附和着。

不一会,酒送上,彭小丐先给自己斟了一杯,举杯道:“杨兄弟,你特地来见爹,知恩图报,我敬你一杯!”彭南义忙道:“等等!”也跟着斟上一杯,“我早听说杨兄弟的事,相见恨晚,也敬你一杯!”

两人喝了一杯,杨衍也举杯喝了,入口热辣。他少喝酒,竹叶青甚烈,登时满脸通红。

彭南义怕他醉倒,道:“这酒太烈,杨兄弟身子不好,兑些热水吧。”让人取来热水,兑了些给杨衍。

彭小丐又举杯道:“杨兄弟历经艰险,终于又回到江西,敬你一杯!”彭南义也道:“杨兄弟……呃,忠肝义胆,敬你一杯!”他找不着借口,随口胡诌过去,杨衍心中暗想:“这彭大哥也真是口拙。”

赵氏道:“少喝点,喝多伤身。”

杨衍猜是赵氏不许他们父子喝酒,只觉好笑。之后彭小丐和彭南义又各自找了七八个理由不住敬酒,把一斤竹叶青喝得将尽,眼看只剩下一杯,彭小丐伸手要拿,彭南义赶紧拦住,道:“爹,你喝多了!”

彭小丐吹着胡子道:“哪里多?你才喝多了!拿来!”

彭南义道:“你留在抚州,我却要回莆田,当然是我喝!”言下之意是媳妇走后你爱喝多少喝多少,自己可不行。

彭小丐道:“我是你老子,本来就该多喝点!”

赵氏一把抢过酒坛,替自己斟了道:“贱妾还没敬过杨兄弟呢。”说着举杯对杨衍敬酒。

杨衍正自喝得晕乎乎的,忙起身道:“嫂子,不敢!”

彭小丐与彭南义见没得喝,不由得丧气,子对父,父对子,大眼瞪小眼,颇有互相埋怨之意。

到了晚上,杨衍坐在中庭休憩,借着夜风散去酒力。彭南义坐在他身旁,见他不胜酒力,笑道:“辛苦杨兄弟陪我们父子喝酒了。”

杨衍苦笑道:“不了,只是原来总舵也着嫂子管呢。”他真没想到名震天下的彭小丐竟被儿媳妇管得连喝酒都不能。

彭南义哈哈笑道:“贱内来抚州十余日了,我忙着通传,还有机会出门偷喝两杯,爹忍了十几天,早不行了。”又道,“咱家怕老婆是从爷爷传下的祖训,杨兄弟别见笑。”

杨衍笑道:“我爹也挺怕娘的,这叫尊重。”又不禁好奇心起,问道,“嫂子是哪个门派的千金?怎么手艺如此好?”

彭南义笑道:“才不是哪家掌门千金,是赣州云集酒馆掌柜的女儿。我有次去他家酒馆吃菜,一吃就爱上了,忙叫了大厨出来称赞,没想是个美貌闺女,那时才十六岁。我寻思再过几年我便老了,得快点把她弄……我是说,要能娶回家天天帮我做菜,得多好!”

杨衍奇道:“那时彭大哥多大年纪?”

彭南义道:“十九。”

杨衍道:“是当婚娶,可也没多老。”

彭南义叹道:“杨兄弟你不懂,咱家男人长得急。”

杨衍看他模样,忍住笑道:“是,是。”

彭南义接着道:“我只怕日子拖久了难成,每日不住去云集开销。我啊,那时也是少年心性,不想连娶个老婆都仗着爹的面子,就没说自己是彭小丐的儿子,每日里去云集酒馆点菜,都说要见大厨,我这媳妇猜着了,之后都让她爹出来应承。”

杨衍道:“这可怎么办?”

彭南义道:“这样吃了半年,我每日照着镜子,越照越急,生怕来日无多,这不成。二十岁生日那天,我又上了云集酒馆,先点了五道菜,吃了个碗底朝天,又点五道菜,也吃了个碗底朝天。”

杨衍问道:“十道菜,彭大哥带了多少人去啊?”

“就我一个。”彭南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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