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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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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志同道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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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四名家丁把妇人放在宴席桌前,她一人便占了两个座位。俞继恩道:“这是贱内陈氏。”

众人起身行礼,道:“老夫人好。”

陈氏皱起眉头,嘟着嘴,不,她是否嘟着嘴实在不好分辨,说她皱起眉头也是从语气上判断:“我很老了吗?”她话音粘黏在一起,听着不甚清楚。

朱门殇道:“夫人青春年少,哪里老了!”

陈氏哈哈大笑,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不住咳嗽,身后家丁连忙替她拍背顺气。

“吃饭,吃饭!”陈氏说。俞继恩吩咐厨子上菜。只见俞家宴席菜色份量都比寻常多上一倍。朱门殇见陈氏毫无节制,张口便吃,但凡哪道菜有残余,必被她席卷一空,低声对谢孤白道:“我错了。物极必反,她这吃法,孕时必伤胎儿,他儿子的虚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更难调养。”过了会,忍不住又道,“她再养肥些,站起来就是个四方形了!”

谢孤白回道:“也得先站得起来。”

席间,俞继恩不住敬酒,又聊起杨衍与李景风均是沈玉倾等人的旧识,笑道:“武林这么大,却全聚在襄阳帮了,当真缘分难得!”接下来就不停提起“缘分”、“福气”等词。沈玉倾皱起眉头,觉得俞继恩另有所图,沈未辰只是掩嘴而笑,俞承业不住偷瞄她,似乎是给看晕乎了。

酒过三巡,俞继恩请众人移驾内堂歇息。众人分了主次叙茶,俞继恩料是该说正事了,于是问道:“沈公子远道而来,俞某受宠若惊,不知有什么襄阳帮帮得上忙的地方?”

沈玉倾道:“俞帮主客气了。沈某谨代表青城,拜访武当玄虚掌门,还请俞帮主帮忙引荐。”

他是青城世子,拜访武当掌门送个名帖便是,何必俞继恩引荐?俞继恩想了想,问道:“沈公子要跟掌门说什么?需要俞某转告吗?”

沈玉倾道:“明年三月便是昆仑共议,这几年诸葛副掌拜访过丐帮、青城、唐门、崆峒,沈某心想,许是诸葛掌门有些心焦了。”

俞继恩皱眉问道:“什么意思?”

沈玉倾道:“听说诸葛掌门有意与李掌门竞逐昆仑共议盟主之位。”

俞继恩道:“是听到些风声。”他是漕运帮主,于河道上的消息最是灵通,又道,“不过我们襄阳帮都是手下人,昆仑共议这等大事只管看着听着就是。”

沈玉倾道:“俞帮主太谦虚了,襄阳帮是武当之下第一帮派,每有大事,玄虚掌门也常仰赖俞帮主的意见。青城向来以‘中道’立命,不偏不倚,在下希望莫生波澜才好,所以才来拜访帮主。”

俞继恩听懂他的意思,笑道:“除了年初时听闻李掌门拜访了少林外,没听说过李掌门有什么行动,李掌门不急,沈公子倒替李掌门着急了?”

沈玉倾摇头道:“李掌门自然有动不得的理由。我也不是帮李掌门着急,即便李掌门真是化外之人,对盟主之位不屑一顾,在下也不能坐视。”

俞继恩问道:“这是为何?”

沈玉倾道:“假如点苍真用这种方式当上盟主,下一个十年,下下个十年,往后几个十年是谁当盟主?”

俞继恩道:“不就是谁有本事,谁当盟主吗?”

沈玉倾道:“那以后九大家恐怕少不得要拼本事了。”

俞继恩听懂他的意思,喝了口茶,过了会才接着道:“沈公子深谋远虑,心系天下,着实不容易,只是襄阳帮人微言轻,帮不上忙。”

沈玉倾知道俞继恩不只是武林人,也是商人。他这“帮不上忙”不是客套话,而是想要坐地起价,当下也不说话,等他开口。

“对了,听说沈公子尚未娶亲,不知沈掌门是否有安排?”

沈玉倾一愣。来此之前,他设想过俞继恩可能开出的条件。襄阳帮掌握鄂西全靠漕运,他以为俞继恩会以长江中游以降的漕运作为条件,没想他竟问起这个……

俞继恩接着道:“俞某兢兢业业,多年积累,总算家业有成,拜武当庇护,襄阳帮顺风顺水,要说有什么挂心不下的,就是年事已高,总想着含饴弄孙,颐养天年。小女净莲年方二十,正当妙龄,人说长幼有序,姐姐还没嫁,弟弟也不好先娶。知女莫若父,我在席上看女儿模样便猜着了七七八八,沈公子若不嫌弃,以后汉水河上也有青城一条道。”

沈玉倾道:“父母之命,在下婚事不能擅自做主,还要回禀父亲。”

俞继恩道:“这不难,只要沈公子应下,俞某必当备下厚礼,上青城求亲。小女性格温顺,平时被人服侍惯了,要是怠慢家事,沈公子找人帮着些,小女也不会介意。”

这话的意思是指俞净莲过门后不禁妾室,沈玉倾忙道:“哪有女方提亲之礼,万万不可。”

俞继恩道:“我襄阳帮的女儿嫁入青城是高攀,就算不合规矩,也要讨这门亲事。”接着又道,“襄阳帮守着鄂西,青城把守重庆关卡,两派比邻,互为唇齿,我们成了一家人,汉水下游跟整条长江不就都是我们的天下了?”

他这话说得在理,如果青城真与襄阳帮联姻,等于把住了两条大河漕运的命脉,于青城和襄阳帮都帮助甚大。甚且,襄阳帮还能借此把势力延伸到鄂南,那对武当的影响力可直逼丐帮彭家、少林嵩山,变相来说,武当既然不管事,这样的联姻无异于让青城的影响力进入鄂西。

沈玉倾尴尬道:“俞姑娘青春年少,谁人不爱,只是在下家教甚严,若擅自允亲,只怕家父责怪。”

俞继恩脸色一变:“沈公子是瞧不起俞家了?”

沈玉倾忙道:“绝无此事!”

俞继恩道:“既然如此,那请沈公子回禀沈掌门,若这门婚事成了,青城、襄阳就是一家人,如有驱策,俞某无不应从。”

沈未辰见俞继恩语意坚决,似乎若不答应便不肯帮忙,难道真让哥哥为了衡山当盟主的事娶了他女儿?沈玉倾是义举,没这样牺牲的道理。但见沈玉倾仍在犹豫,深怕他就这样答应了,沈未辰不禁紧张起来。朱门殇见她紧张,俯身在她耳边道:“我有办法救你哥。”

沈未辰心中一喜,忙问:“什么办法?”

“我瞧他儿子看你的眼神贼溜溜的。你嫁他儿子,就能救你哥啦。”朱门殇嘻嘻笑道。

沈未辰本就心烦,听他调侃戏弄,伸脚压在朱门殇脚背上,稍稍用力。朱门殇脚背剧痛,忍不住“唉”了一声。众人听他喊叫,转头看他。朱门殇嘻嘻笑道:“没事,没事。”沈未辰却不松脚,用力更甚。她武功极高,朱门殇甩脱不开,估计脚背上已经一大片淤血,忙对谢孤白道:“你帮帮他?”谢孤白半闭着眼,好半天不说话。

沈玉倾犹豫良久,不知如何拒绝,沈未辰忙道:“俞帮主,婚事先不急!我们把正事办了再回青城提亲,让掌门做主,家兄才不会为难!”

俞继恩愠道:“难道我女儿的婚事就不是正事?”

沈未辰自觉失言,连忙道歉。俞继恩得理不饶人,又道:“沈公子考虑得怎样了?还是说青城势大,瞧不起我襄阳帮,觉得我女儿不配?”

朱门殇早疼得满头大汗,在谢孤白耳边哀求道:“再不帮忙,我的脚要断啦!”

谢孤白忽地问道:“俞帮主,听说今年汉水上不平静?”

俞继恩先是一愣,随即回道:“近来船匪猖獗,襄阳帮损失了些货物,但不伤元气。”

谢孤白道:“华山治下甚严,汉水怎能有这么多大盗,一年之间劫了襄阳帮四条船?连货都没卸又急着再抢一条,幸好景风兄弟三人机智,这才保住了一条船。”

俞继恩笑道:“承了这三位兄弟人情,襄阳帮必然重酬重谢,不让三位弟兄白拼命一场。可这又与青城无关了,这三位领的也不是青城的侠名状吧?”

“抢襄阳帮的也不是船匪,而是华山。华山打什么算盘?昆仑共议,我们不动,点苍不动,玄虚掌门依循往例自然拥护衡山,沈公子星夜前来,抢的不过是一个‘快’字。”谢孤白缓缓道,“三天之内,严掌门必然来访。”

俞继恩讶异道:“那可不好!要是严掌门强娶我家净莲,襄阳帮怎敢得罪华山?”他故作慌乱道,“沈公子,若不及早定这门亲,只怕有变!”

他打什么主意,在场众人心知肚明,这是反挟华山来威逼沈玉倾了。只听谢孤白又道:“华山要有诚意,怎么不直接来求亲,反倒劫船威逼?俞帮主帮了华山,却得罪了衡山,长江这条漕运襄阳帮还走得通吗?”

俞继恩脸色一变,说道:“华山虽小,也是九大家之一,帮了你这回,不也是得罪点苍华山?”

“我倒不知襄阳帮有船能到点苍,不知走的是哪条河道?”谢孤白道,“再说华山以威势逼迫襄阳帮,今日若从了他,那是示弱,一旦示弱,华山必然得寸进尺,如此一来,到底是襄阳帮得了华山庇护,还是华山吞了襄阳帮?”他拱手道,“还望俞帮主深思。”

俞继恩沉思良久,缓缓道:“近来我神思困顿,净莲吵着要看海,我这就派人收拾行李,晚些便动身吧。”这是两不相帮之意。

谢孤白道:“我倒有个主意,俞帮主不如来重庆走走?沈公子也久未与三峡帮的许帮主会面,不如一同聚聚。”

三峡帮是青城最大的漕运帮派,跟襄阳帮之间既有交情也有竞争。谢孤白这番话是递出联结鄂西重庆两大漕帮的敲门砖,又有沈玉倾在场协调,两帮联手,便能垄断长江上游的漕运,襄阳帮若真在汉水上有损失,大可弥补过来。

俞继恩沉思半晌,仍在犹豫。谢孤白又道:“襄阳帮在华山被针对,三峡帮在汉水上的买卖少,若是两帮感情好,便把旗号借给襄阳帮也是无妨。”

三峡帮打着青城的旗号,华山如果劫青城的船,青城便有追究的理由。武当虽大,却不管事,未必能如青城一般让华山忌惮。

俞继恩听了这话,立时眉开眼笑,道:“既然青城盛意拳拳,俞某必然拜访。这两日就先陪沈公子上武当吧。”

谢孤白摇头道:“不能再等,还请俞帮主即刻动身,我等随后再去。若慢了,只怕上山的路途又要耽搁。”

俞继恩道:“那俞某与杨兄弟先行一步,也好向掌门禀告商船遭劫之事。”

沈玉倾起身笑道:“有劳帮主了。”

众人再聊几句,俞继恩当即离去。朱门殇这才抱着脚不住喊疼,骂道:“臭丫头,我这脚要废了,你青城赔不起!”沈未辰笑道:“叫你调侃我!”又笑道,“还是谢先生有办法,三言两语就说动了俞帮主。”

朱门殇道:“我这不是调侃,是不想断了你哥的姻缘,叫他恨我!”

沈玉倾笑道:“你就爱胡说,这才犯脚疼。”

“怎么不跟他们一起上武当?”沈未辰问道,“不是更方便?”

沈玉倾道:“若是同行,武当就知道是说客,会怀疑襄阳帮收了什么好处,反倒不利。襄阳帮毕竟只是帮派,不是九大家,行事还需有些顾忌。”

朱门殇道:“那我们几时走?”

沈玉倾道:“我们是带着车队来,行得慢,晚个一天出发便是。”

众人回到客房中庭,见杨衍正在等着,朱门殇上前打招呼,杨衍道:“俞帮主要我跟他一起回武当,你昨晚说的事,我会帮忙。”说着握紧朱门殇的手道,“朱大夫,你上武当时记得来找我。”

朱门殇点头:“当然。”

杨衍说完,看也不看沈玉倾众人,径自离去。

朱门殇叹了口气,李景风从客房里走出,问道:“杨兄弟走了吗?”

沈玉倾点点头,问:“若是不耽搁你行程,要不要跟我们一起上武当?”

李景风忙道:“不耽搁,不耽搁!”

沈未辰歉然道:“鼻子好些了吗?”

朱门殇听了这话,“噗嗤”一声又笑了出来。李景风忙道:“没事,好多了!”朱门殇捧腹大笑,惹得李景风不好意思,只得道:“我先回房了,晚些再聊!”

朱门殇骂道:“回去哪啊?走走走,难得来襄阳,跟我出去走走!”说着一把拽住李景风衣袖。

谢孤白摇头道:“你俩单独出去,朱大夫转眼就卖了你。”

李景风听出意思,死赖着不动:“我不去妓院!”

朱门殇被看破心思,忙道:“谁说是妓院了?是去喝酒!走啦走啦!”

谢孤白道:“沈公子,帮帮景风吧。”

沈玉倾笑道:“景风别怕,我们一道,朱大夫欺负不了你。”

李景风问道:“你们也一道去吗?”

沈玉倾道:“宜昌是大城,总不能白来一趟。”又道,“大元师叔他们在别院客房,叫上他们一起吧。”他是青城世子,出门自然带了随从护卫,虽不如前往唐门时声势浩大,也有二十余名保镖。

沈未辰拍手道:“是啊,一起去吧!”

朱门殇见人多,知道算盘落空,哼了一声道:“行呗,人多热闹!”

谢孤白摇头道:“我有些不舒服,不去了。”

沈玉倾关心问道:“怎么了?”

朱门殇伸出手道:“让我把把脉。”

谢孤白道:“没事,就是有些头疼,你们去吧。”说完径自回房,竟连客套话也不说了。

沈玉倾虽觉古怪,但也不多追问,只道:“我们走吧,别妨碍谢先生歇息。”

李景风望向谢孤白背影。当初船上同行,他与小八感情最好,而今小八变成了谢孤白,不知为何两人反倒有些疏远起来。他想不通原因,听朱门殇催促,只得跟着众人离开。

※ ※ ※

谢孤白回到房里,向襄阳帮的下人要了一张琴。他是青城世子的客卿,俞继恩早有交代,待遇格外贵重,没多久就有人将琴奉上。

那是一张古琴,看纹理雕刻便知名贵,只是疏于保养,是富贵人家收藏来彰显气派的,并不实用。谢孤白定了弦,勉强将就,又点了一碗香膏,盘腿坐下。

只听他随手拨出,琴音乍响,圆润婉转。几声过后,琴声如泄,初时气象宏伟,庄严肃穆,如佛光普照,庄严中却又不时掺有一丝鬼气,宛如一缕幽魂在佛前徘徊。渐渐地,琴调转慢,琴音愈低,幽魂渐近,如泣如诉,哀惋动人,似诉生平冤屈,抑郁难平。怨至深处,琴音又变,如侠客肝胆,见不平而奋起,击天下以彰公义,之后琴音又转,蜿蜒曲折,如大江汇聚,却又各奔东西。猛地风云涌动,英雄豪杰天下逐鹿,铁骑银枪刀剑锵然,遍地狼烟之后,又听悲声呜咽,生灵涂炭,冤魂再聚鬼都,英雄埋土,怨魂难平,正要卷土重来,琴声却嘎然而止。

余韵尚在,久久未绝。

谢孤白忘情琴中,此刻方才缓缓抬起头来。明不详正站在房门外,专注倾听。

谢孤白对着明不详微微一笑,如烈日下的一抹凉风,沁人心脾。

“是我打扰了先生雅兴?”明不详行礼道歉,“在下告退。”

“非也,这曲子就到这为止。”谢孤白放下琴,起身道,“少侠请进。”

明不详也不推却,道谢进屋,问道:“曲意未尽,怎会停在此处?这曲在下从未听闻,还请赐教。”

“这曲子是我自己谱写,还未完成,正不知如何继续。”

“这曲风云变幻,悲喜交集,庄严中又有阴森鬼气,悲鸣中可见英雄肝胆,如此荒诞却又处处融洽,倒像是一幅众生相。”明不详道,“不知此曲是否取名?”

谢孤白道:“少侠真是知音人。这曲子讲的正是天下大乱,风云诡谲下的芸芸众生,名唤‘天之下’。”

“天之下?”明不详想了想,“众生百态,风云变幻,尽在天之下,是个好名字。”又问,“怎么不继续谱写下去?”

谢孤白叹道:“人有旦夕祸福,一首曲子如何说得尽世事须臾变幻?昨夜听了个故事,甚有感慨,所以重取琴来,想再谱断章,可翻来覆去总不知如何着手。”

“想必是个曲折的故事,才让谢先生记挂。”明不详道。

“一名少年遭逢家变的故事。”谢孤白请明不详上座,道,“那故事的主人正是与你同行的朋友,杨衍杨少侠。”

他缓缓说起杨衍的故事,一个无依无靠的灭门种仅凭一腔血性,要挑战一个永不可能复仇成功的对象。

说完故事,他问:“以杨兄弟之力薄要对抗整个华山,天下还有比这更螳臂挡车的事吗?要是一般人,早就放弃报仇,可却也有如他这般坚毅痴妄一意孤行的人。你说,一首《天之下》如何说得尽这天下变化,芸芸众生?”

明不详起身取琴,放到桌上,道:“我本以为先生是个寡言的人,原来也健谈。”说着,他先在琴弦上拨了几下,随即手按琴弦,竟然弹起了方才谢孤白所弹的那曲《天之下》,且一音不差。

“这曲子先说的是庄严世界中出了一名妖魔,招集世间受尽委屈的怨魂,纵有不平剑,难斩世间冤。彼时鼠辈横行,豪杰因缘际会,终至揭竿而起,引得一场大战,尸横遍野,英雄埋骨,虽保一时平安,但怨魂仍有不甘。”

他接着又弹了一小段,这是谢孤白没有继续作下去的部分。只听他奏出一片宁静祥和,宛如梵呗,尽弥杀气,似乎冤魂将要重归尘土,此后再无纷争。这段曲调曲风突变,却又接得严丝合缝,与前曲浑然天成,似乎便要以此做结,明不详弹得入情,猛地一挑,“锵”的一声,琴弦乍断。

谢孤白叹道:“少侠当真国手,最后这一段以佛法教化众生,离苦得乐,方得宁静,若不是弦断,当可以此作结。”

明不详道:“若在此作结,未免虎头蛇尾了。”他想了一会,才道,“果然芸芸众生,一曲难以尽谱。想靠着佛法普度众生也太自以为是,污了这曲子。”他问谢孤白,“梵唱若无法教化众生,这之后又当如何续曲?”

谢孤白摇摇头,反看向明不详。

明不详也摇摇头,站起身来:“我在襄阳帮呆得久了,杨兄弟回武当,李兄弟又与你们有旧,我与你们同行也不便,李兄弟回来时,转告他我先行一步。”

谢孤白问:“少侠欲往何方?”

明不详道:“我本要回少林,之后应该还是要回少林。”他走到门口,转过身来,对谢孤白道,“下回再见,再共谱这曲《天之下》。”

说着,他微微一笑,谢孤白也微笑以对。

李景风暂时没危险了,谢孤白确定了这件事。早在七年前,他在少室山下与了净的巧遇,就让他知道了这个人。

昨晚,他看出了明不详对李景风的兴趣,但眼下未必有对付这个人的方法。所以他才刻意留下,说了杨衍的故事,杨衍比李景风更能引起明不详的注意。

至于杨衍……那不是他关心的人。

然而即便聪敏如谢孤白和明不详,也不知道几人在襄阳帮这场波澜不兴的相遇将会怎样影响未来的天下,带来怎样一番尸山血海的景象。

※ ※ ※

李景风回来时听说明不详已经离去,抱怨怎不等他回来告别。沈玉倾问起谢孤白的身体,谢孤白说已大好,其他人未再追问。

第二日,众人整理行装,李景风才发现沈玉倾带了车队来,足足十五辆车,二十五名保镖。白大元再次见到他,不禁愕然:“怎么你也在这?”

马车一路前往武当,俞帮主已先走一天,他们缓缓赶上,估计会比俞继恩晚两天抵达。

“襄阳帮是武当第一大帮,又负责药材运输,在玄虚掌门面前说得了话。只要稳住这一票,昆仑共议便大事底定,此后的武林便不会如同谢孤白所言,天下大乱。”沈玉倾想着。

中午时,车队还未离开宜昌地界,停在一间大客栈外,一行人下车用餐。

“你们说俞帮主夫人……真有这么……啊?”李景风摇头,显然不信,对朱门殇道,“你肯定又骗我!”

朱门殇骂道:“操!你见识少!不信问他们,看是不是我诓你!”他说起俞继恩想要联姻之事,聊起俞继恩的妻子,李景风却不相信世上有如此肥胖之人。

“你说她连路都不会走,那她……解手时怎么办?”李景风问。

“跟你一样,让别人帮着擦屁股!”朱门殇调侃道。李景风脸一红,说道:“我又不是你,见了美人就头晕,有色无胆,还要别人帮着收拾残局!”

朱门殇脸也红了,望向谢孤白与沈玉倾,两人只作没看见。又见沈未辰捂着嘴笑,朱门殇愠道:“原来是你胡说八道?!”

沈未辰笑道:“少冤枉人!”

谢孤白缓缓道:“一,不是小妹说的;二,没有胡说八道。”

朱门殇看向李景风,恶狠狠问:“谁说的?!”

李景风只作不知,不加理会。

朱门殇道:“不说也行!你的秘密我也清楚!小妹,想不想听……”

李景风大窘,忙道:“别瞎说!谢先生沈公子都说了一些,沈姑娘就……就说了一点点。”

“别一直叫我沈姑娘!”沈未辰道,“跟朱大夫和谢先生一般,叫我小妹就好。”

李景风一愣,脸上更红,忙道:“这……我……不习惯。”

沈未辰道:“叫多了就习惯了,不然我听着也不习惯。”

李景风缓缓点头。沈未辰又问朱门殇:“景风的秘密是什么?”

李景风大急,喝道:“朱大夫!”

沈未辰见他大窘,更是好奇,问道:“朱大夫你说,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朱门殇摸着下巴笑道:“这样啊……”

忽然听到大队的马车声响,白大元等一众保镖都戒备起来。众人望向门口,只见二十余辆马车停在客栈门口,沈玉倾皱眉道:“这么多马车,是商队?”

“不像。”朱门殇看着门口。只听客栈外有人说道:“是青城的车!”

是武林中人?沈玉倾一愣,只见门外当先走进一人,头戴远游冠,身披黑袍,脸若寒霜,无丝毫表情。他身后又跟着十几名壮汉,当中一人腰间左右各悬一把剑,一长一短,身形细瘦,年约四十有余,目光如电,面上刺了一条龙,龙的身体在左颊,龙头却在嘴巴右边,乍看像是他一口咬断了龙颈似的。李景风目力好,细看时才发现龙头与龙身断裂处果然淌着血,真像是一口咬断了龙颈,极是引人注目。

白大元脸色大变,奔上前来,在沈玉倾耳边低语两句,沈玉倾不禁一愣。李景风见他们神色不对,忙问:“那是谁?”

“华山严非锡,敢问青城沈家哪位在此?”黑袍人缓缓说道,目光逐一扫过客栈众人,最后停在了沈玉倾面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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