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既然有了三团火,自然暖起来,明不详把雪衣烘干,披在身上,把烙饼放在火上烤暖了吃,之后盘坐在地,双手合十,低首闭目,口中不住低声祷念,径自做起晚课。姚允大与伊森两人都受伤流血,又冻了半日,此刻又饿又冷又累,脸色苍白,精神委靡,仍强打起精神,学着明不详烤饼来吃。屋外风声呼啸不停,风从细缝中挤入,呜呜咽咽宛如鬼哭,两名仇人隔着火光遥对,咬牙切齿,都想对方当作口中烙饼撕咬,却又莫可奈何。
又过了一个时辰,两人都倦意深重,只想歇息,却怕对头趁自己睡着下毒手,只得继续强撑。
尹森忽地想起一事,问道:“怎不见惠姑?”
姚允大骂道:“闭嘴!你凭什么叫她名字!”
尹森冷笑道:“她是我老婆,怎么叫不得?”
姚允大道:“她若对你有半点夫妻情分,怎会跟我走了?”
尹森突然醒悟,问道:“她死了?”
姚允大道:“她受你虐待,身体向来不好。”
“我瞧你们都不想睡。”明不详忽道,“你们这般非要致对方于死地,是什么深仇大恨?”
“跟你有什么相干?”尹森骂道。明不详抢走他们近半食物柴火,又不肯帮忙,他心中自是不忿。
“你们都想我帮忙,但我不知要帮谁。”这俊秀少年的声音如同摇曳的炉火般飘忽,难以捉摸,“你们说清楚,让我分辨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两人听他这样说,忙抢着说话,又互相叫骂,大呼小叫,一时僵持不下。明不详摇头道:“这样说不清。”他伸出白晰细长的食指,指着尹森道,“你先说。”
姚允大怒道:“凭什么他先说?”忽地人影闪动,姚允大脸上挨了热辣辣一记耳光,再看时,明不详已坐回地上。
两人吃了一惊,原以为这少年只是寻常学过武的少林弟子,没想竟如此厉害。只听明不详道:“你再多说一句,我便帮他不帮你。”
尹森忙道:“大侠武功厉害,不如早点收拾他,柴火粮食都多一份。”话才刚说完,他脸上也挨了一记。
明不详拉拉雪袍,淡淡道:“你再不说,就让他先说了。”
两人各自恼怒,却又忌惮明不详武功厉害,又怕他与对头联手,不敢发作。尹森期待明不详帮忙,于是说起往事,道:“我是湖北人,是武当旁支清云观的弟子,我老婆跟我打小认识,本来感情很好……”
姚允大要插嘴,想到明不详方才喝叱,只得忍下。
尹森接着道:“这姚允大是个外地人,也不知是不是在华山犯了事,跑了几百里来拜师。他是我师弟,初入门时师父要我好好照顾他,我也一心待他,出入提携,他功夫学不好,我也耐心教他。领了侠名状后,我们都在襄阳帮当保镖,我一心把他当兄弟,哪知这狗养的贱种趁我跑船时勾引我妻子,竟然将她拐带,又将她害死!夺妻之恨哪能不报?我找了他十二年!总算老天开眼,恰有当初跑船的弟兄上少林礼佛,在佛都见着这忘恩负义的畜生,跟我说了,才让我找着这畜生!”
“十二年?”明不详重复了一次,又问,“你未再娶?”
“我妻子只有一个,我跟她感情深厚,当然要抢回来!”尹森怒道,“就算死了,牌位也得放在尹家!少侠,我待他如兄弟,他让我当王八,你说这样的人该不该死?”
“你他娘的狗屁放完了没?”姚允大骂道,“说完了就换我说!操你娘的,让你瞎鸡巴毛胡扯!”
他显是怒极,污言秽语层出不穷。明不详转头看他,道:“该你说了。”
姚允大道:“我本是太原人,太原邻近‘孤坟地’,地头上有些不平静,谋生不易。我虽然打小跟附近寺里的和尚学些拳脚,却没拜师入门,十五岁去武当学功夫,投入师父福禄道长门下,也算有一技傍身。二十五岁出师,领了侠名状,就投身襄阳帮……”
“我对你的出身没兴趣。”明不详道,“拣要紧的说就好。”
姚允大被他一顿抢白,脸上一红,接着道:“这畜生两年后也领了侠名状。他本事不济,是我死托活央才让他上了船。没想他是个孬种,隔三差五打老婆,我瞧着不忍。惠姑……她跟我哭诉,我本就暗地里喜欢她,哪忍心见她受苦?于是趁这孬种出远门,带着她躲来少林。可怜她没过上几年好日子,就……”
尹森听姚允大提起妻子名字,又是大骂,两人又争执起来,抖起对方各种丑事。明不详摇头道:“我听着你们都不是好人,也看不出谁更坏些。”说完不理会两人,合衣睡去。
到得天亮,明不详起身,姚允大与尹森两人各自缩在屋子一角怒目相向。他们两人彼此忌惮,都不敢入睡,竟就这样僵持了一夜。
这是明不详第一次在少林寺外过夜,照例要做早课。他见姚允大家中没有佛像,便对西拜了一拜,诵经持课,之后推开木柜,见外头风雪转小,捞了一些雪来,取一个罐子,煮雪为水,稍作梳洗。
做完这些,他穿上雪衣,对两人道:“我去看看路怎样了。”又指着食物与柴火道,“这是我的,你们若动一点,我会讨回。”说完站起身,从窗户跳了出去。
尹森与姚允大两人都不敢睡,仍是瞪着对方。尹森想起昨晚话题,问道:“她怎么死的?”
姚允大道:“难产,母子都没保住。”
尹森恨恨道:“是你害死她!”
姚允大呸了一声道:“你再说,跟你拼命!”
尹森道:“找死!”
两人抄起兵器便又斗在一起,只是疲累一天,又都未阖眼,此时哪来力气?战了几回合,只是徒费气力,又各自退回地盘,气喘吁吁。
等了许久,明不详终于跳进屋来,问道:“你这常有人来吗?”
姚允大摇头道:“有时十天半月也没人经过。”
明不详道:“怎住得这么偏僻?”
姚允大看了尹森一眼,冷冷道:“避仇。”
明不详道:“那道路被封得甚死,若无人经过,只怕得等上好几天才能离开。你就没想过会被困在这吗?”
姚允大道:“这些粮食柴火够支撑半个月的。”
明不详道:“那是一人份,这有三个人。”
他坐在地上,似在想着一个难题,又看看两人,问道:“你们还不分个死活?”
这话意思甚是明显,若是一人死了,留下的柴火粮食自然就能分了。姚允大与尹森互看了一眼,都觉此刻决战全无把握。
明不详道:“你们累了一夜,肯定很想睡了。这样吧,三张薄饼,两根柴火,我保安眠。”
姚允大怒道:“你何不杀了我们?都是你的!”
“师父说不可轻犯杀戒。你们没害我性命,我何必杀你们。”明不详道,“保护你睡觉是做好事,跟杀人不能相提并论。”
尹森忙道:“我给!我给!”忙把食物柴火分给明不详。
姚允大心想:“他睡饱后气力充足,我如何斗他得过?”只得也把食物柴火分给明不详。
两人各自合衣躺下,初时犹有些不放心,过了一会,耐不住浓浓睡意,沉沉睡去。
这一觉直睡到下午,尹森先醒了过来,忙翻身坐起,见姚允大仍在沈睡,起了歹意,伸手摸了剑。
“你不能害他。”察觉他想法的明不详道,“我答应过要让你们睡个平安觉。”
尹森道:“你昨晚听了我们故事,总能分辨出个是非曲直吧?我待他如兄弟,他夺我妻子,难道不是他理亏?”
“你为什么要打妻子?”明不详问,“你十二年没再娶,口口声声夺妻之恨,却没怪她的意思。你真喜欢她,为何又要打她?”
“她笨手笨脚,惹我生气,我脾气又暴……”
“姚允大比你晚入门,却比你早两年领了侠名状,在襄阳帮也比你受重用。”明不详道,“你嫉妒他。”
尹森一愣,正要辩解,明不详摇摇头,道:“你见着比你入门晚的师弟功夫学得比你快,比你早领侠名状,你自己却练不好功夫,就把气发在妻子身上,事后又懊悔,迁怒于人,却不反省,只想怪罪于他……”
“操你娘的!”姚允大猛地睁眼起身。原来他不知几时已醒了,故意装睡,若是尹森想动手害他,他便能反施偷袭。此时听明不详讲解过去往事,他忍不住暴怒起身:“我要是不带走惠姑,早晚被你欺负死!”又转头对明不详道,“你说他该不该死?”
尹森被明不详戳破心事,又是愤怒又是懊恼,听姚允大这样一说,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
“你劝过他吗?”明不详问姚允大。
姚允大竟被问得不知所措,连尹森也面露不解。
“你说你喜欢他妻子许久。”明不详道,“他妻子与你私奔,可见你们经常往来,定然知道他经常打妻子,你可曾劝过一句?”
“还是你希望他打得越凶越好,好让你趁虚而入?”
这话像是一台冲车,无预警地撞塌城墙一角。姚允大来不及防备,瞠目结舌,只得呐呐道:“我……我没有……”
“姚允大!”尹森怒喝。
姚允大提剑在手,大声道:“我就有这心思又如何?终究是你不对在先!”他想起妻子惨亡,又燃起恨意。
“你们觉得惠姑希望你们谁死?”明不详忽地问道。
两人同时指着对方,大声道:“当然是他!”
他们此时情绪激动,怒目相对,都觉得是对方害死自己妻子,提起兵器就往对方冲去。尹森暴怒之下忘了腿伤,伤口剧痛,不禁“唉”了一声,半跪在地。姚允大见机会大好,举剑便要刺去。尹森阵前失足,只道必死,心中一酸,猛地将刀递出,务求同归于尽。
不知怎地,这大好机会姚允大竟没把握,那剑举起却没刺出,尹森这一刀也扑了个空。姚允大见他刀势凶猛,自己方才若是抢上,定然同归于尽,不由得冒出一身冷汗,连忙挥剑格开,退了开去。
屋里三人都不再动,唯有风雪透过门缝窗隙,偷潜进来张望。火堆仍烧着,不时发出“劈劈啪啪”的爆裂声。
姚允大退回原位坐下,丧了气一般,尹森也缩回屋角。明不详见他们无意再斗,问道:“不打了吗?”
两人默然不语,各自陷入沉思,就这样直至日暮天暗。明不详诵完晚课,合衣躺下,道:“你们想睡时跟我说一声。”
他这话有另一层用意,此时两人彼此顾忌,谁也不敢独自睡去,定然要用粮食与柴火换取他的保护。这样下去,原本半个多月的食粮柴火本就分不到五天,每次睡觉又要分掉一些,只消两三天后,两人都要粮柴俱绝。
“这个小土匪!”尹森暗骂。他看向姚允大,姚允大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个问题,一时却是无奈,只得各自缴了柴火食粮,躺在地上,却是一夜难眠。
又一天,明不详照例外出探路,剩下那两人。姚允大见尹森不停揉捏手臂,冷笑道:“你手臂骨折,大腿上的伤口发炎,很难受吧?”
尹森讥嘲道:“你手腕的剑伤再不救治,就算好了,也是残废。”
“你瘸一条腿,下半辈子也废了。”姚允大挖苦道,“反正你本来就慢,还傻傻地去练武当的柔云剑法。”
尹森怒道:“偏要学!我就不信练不起来!”
姚允大哈哈大笑道:“勤能补拙,这句话害你一辈子。傻子,你没这天分,就是学不来的!”
尹森被他一骂,牵动心事,本要发作,话未出口却又突然泄了气,叹口气道:“我这辈子真就毁在这四个字上,勤能补拙。要是早认清本性,又怎会把练不好功夫的脾气发在她身上,逼得她跟你跑了?”
姚允大见他突然感叹,想起往事,默然半晌,叹道:“我一直喜欢她,你若待她好,我便无话可说,一个人受苦总好过三个人受罪。”
尹森冷笑道:“你带她逃跑时可曾想过我?还有了孩子!你操她的时候,心安吗?”
姚允大叹道:“我是有愧。她身体虚弱,难产而死,连孩子都保不住时,我竟想……想着……这是我的报应……”
两人当初曾是知己好友,如今反目成仇,不禁感慨万千。
尹森道:“昨日我摔倒,你怎么不下杀手?”
姚允大摇头道:“那小子问惠姑最想谁死,我想她泉下有知,说不定恨我还多过恨你……”
尹森叹口气,道:“罢了,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现在你我存粮剩不到两日,没东西吃还能撑个几天,没有柴火,一晚上都撑不住。”
姚允大道:“不如现在分个胜负,把这恩怨了结了。”
尹森点点头道:“也好!”
两人当下动起手来,可此刻杀意全无,过了几招,多是自保,偶有杀招也不痛不痒。
姚允大撤招退回,道:“不打了不打了,白费力气。你的杀性去哪了?”
尹森答道:“现在我只想活命,但望此生不要再见你。”过了会又道,“就怕咱俩都要死。”
姚允大道:“我们共享柴火,还能多支撑几天。跟那少年商量,看能不能还点食物给我们。”
尹森犹豫道:“那少年古怪,我怕他是想独占食物柴火。”
姚允大对明不详也无信心,正要说话,门被推开,一阵风雪扑面而来,逼得两人睁不开眼,却是明不详回来了。
明不详见两人神色间已无敌意,问道:“你们不打了?”
姚允大道:“先不打了。明少侠,咱们打个商量,这样生三堆柴火太过浪费,不若我们共享,节省柴火,也好谋生路。”
明不详倒了灯油,自顾自生火,道:“这是我的柴火,你俩要共享,但可共享自己的去。”
姚允大怒道:“起的是同一团火,又不多折损你分毫,这么计较?这可是我家!”
明不详抬头望着姚允大,姚允大被他一瞧,只觉浑身不舒坦,提起胆气道:“我说得不对吗?”
“那是不可能的。”明不详摇头道,“道路封阻,这里又少人烟,就算柴火保住了,食物也不够。我吃素,也不杀人,你们最多只能有一个活着。”
“什么意思?”尹森听他话中古怪,隐约间一个念头冒起,顿时全身冰冷,颤声道,“你……你是说……说……”
“从一开始就没有三个人都活下去的办法。”明不详道,“我不杀人,不吃肉,你们可以。”
尹森与姚允大同时惊呼一声,姚允大道:“你要我们自相残杀,然后吃人肉?!”
明不详道:“食肉寝皮,你们本就想吃了对方不是?”
两人倒抽了一口凉气,他们知道,明不详是当真的。
小屋里又恢复静默,新一轮的较量又开始了。想要从明不详手上抢回食物是不可能的,但要杀死对方,吃对方的肉过冬,这又……
“可我不害他,他会不会害我?”尹森心想,两人虽在今日把话挑开了,此时复又犹豫。十几年的仇恨积累,真就这样揭过了?
入夜,明不详重申了一次:“三张薄饼,两根柴火,我保安眠。”尹森与姚允大互看一眼,犹豫半晌,终究还是交了。
尹森睡得极不安稳,姚允大为什么交了薄饼柴火,不就是信不过自己?他见自己也交了薄饼柴火,不也表明了不信任他?连信任都没有,那还谈什么化消仇恨?
子夜过后,他听到轻微声响,他眯着眼,见明不详已靠在墙边睡着。
“这小子真不可信。”尹森心想,忽地心中一动,“这不正是下手的好时机?”
他心口怦怦作响,早上还一心要杀的人,不知为何,此刻真要动手,反倒犹豫不安起来。怎么十二年的恨意,一下午就烟消云散了?
他犹豫许久,终究下不了决心。过了会,火光前闪过一到阴影,姚允大提刀起身,蹑手蹑脚,慢慢靠近。
“这狗贼,该不是想杀我?”尹森心下大怒,顿觉自己方才的不忍愚昧至极。这可是抢了自己老婆的人,自己一片真诚,全交给了狼心狗肺!
然则与他所想不同,只见姚允大小心翼翼,竟是往明不详身边走去。尹森心中突了一下,难道姚允大竟是要杀明不详?可这少年虽然年幼,武功却极高,他怎么……怎么……犯糊涂了?
果不其然,姚允大走至明不详面前,犹豫了会,一咬牙,举起钢刀。明不详猛然睁开眼,翻了个身,竟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杀招,随即一个鲤鱼打挺,双脚同时踹出,将姚允大踹了开去。
一番响动,尹森再装不得睡,连忙起身。姚允大挥刀杀向明不详,他势若疯虎,一刀接着一刀,那明不详左闪右避,轻飘飘的恍如鬼魅。不,在这暗夜微光中,他就是鬼魅,看得见,摸不着,浑若无物般,像极了自己眼看错的鬼影。尹森心下大骇,这少年的武功竟比他所想还高上数倍不止!
此时只要抢上与明不详配合,随便几刀就能收拾了姚允大,甚至无须自己动手,等着明不详收拾他也可。但这少年心思歹毒,竟要逼自己吃人肉,说不杀人想来也只是戏弄自己两人罢了。更何况,就算自己上去帮忙,也决计收拾不了这少年,这姚允大怎地这么蠢,竟然自找死路?
那边厢姚允大狂挥乱砍,累得精疲力竭,连对手衣角都摸不着。明不详忽地一踢,重重踹在姚允大胸口,随即左手疾伸,扣住姚允大脉门,右拳重击他肚腹。姚允大肋骨本已断折,痛得几欲晕去,小腹上再中一拳,一阵痉挛,忍不住弯下腰来。
尹森一阵晕眩,眼看仇人将死,忽地大叫一声,猛地从后一剑刺向明不详。明不详侧过身来,手刀劈他手腕,长剑落地,尹森热血上涌,一把抱住明不详,吼道:“快杀了他!”他用尽全身力气,明不详一时竟也挣脱不开。
姚允大勉强起身,见两人纠缠得紧,无从下手,叫道:“你让开!”尹森喊道:“别管我!一个人死好过两个没命!”他明白姚允大之所以冒险杀明不详,正是因不想杀了自己。姚允大见他舍命相助,心中更是不忍,那刀不知怎么下手。这两个前日还你死我活的仇敌,此刻竟动起了故旧之情。
正犹豫间,明不详突然停止挣扎。尹森正自讶异,忽觉明不详身体一扭,便如泥鳅般从自己怀里滑了出去,这才晓得原来明不详若要挣脱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姚允大若真一刀劈下,怕是只会劈死自己。
姚允大也瞠目结舌,讶异不已。
明不详问道:“你们真不想杀对方了?”
两人不知如何作答,齐齐愣住。
明不详看向尹森,尹森道:“不杀了。”
明不详点头道:“往山下的路没坏,风雪过后,你们就能走了。”
姚允大问道:“什么意思?”
明不详道:“没什么意思,你们这样很好。”说完推开屋门。狂风夹着大雪卷进屋里,逼得姚允大与尹森两人睁不开眼。
“我回寺里去了。”风声中,他们隐约听见明不详说了这句话,随即屋门掩上,那俊美异常的少年就此隐没在风雪之中。
姚允大与尹森同时松了一口气。两人本以为今日必死,如今逃脱生天,思及过去种种愚不可及的行为,惭愧、懊悔等情绪霎时涌上心头,恍惚间有如隔世,不由得相视一笑。
两人此时都是一般心思:这神秘少年到底哪来的?难道真是菩萨下凡来点化他们?
※ ※ ※
明不详失踪数天,正见堂的师兄弟都知道,无奈风雪太大,不能外出找人。唯有觉见甚是着急,要正业堂所有堂僧找寻明不详。
明不详回来后,只说在雪夜中迷途,躲了几天,等风雪稍缓才回。
过了几天,姚允大来少林寺拜访,求见了正见堂的堂僧,将明不详的“义举”禀告。
“若不是他舍己冒险,我与我兄弟早已自相残杀。”姚允大泣道,“他真是活菩萨转世。他在小屋中逼我们兄弟,我们兄弟这才有机会冰释前嫌,重归正道。”
堂僧将此事上禀,觉明住持深以为奇。
这觉明住持有个外号叫“片叶不沾”,是取“万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之意。这倒不是说他出淤泥而不染,性格如何超凡脱俗,而是他向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万事都能看得轻轻淡淡,说几句佛偈带过,不管事情多忙多乱,他总能“万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然而这事实在太奇,竟连他的好奇心也被勾起,于是召来明不详细细询问。明不详道:“弟子只是想着患难见真情,逼得他们急了,就会想些气头上想不到的事。”
觉明连连点头,叹道:“了心有你这样的弟子,这一生也不枉了。”
明不详回道:“住持,师父尚未死呢。”
觉明哈哈大笑,又问:“你的武功这么好,能对付他们两个?”
明不详道:“师父教过些。他们当时受伤,不是弟子对手。”
觉明点头道:“你才十五岁,只靠了心带入门,便有这等能耐,前途不可限量。这样吧,今后我派人传你功夫。你未剃度,我让你当入堂居士,以后帮我处理些公文卷宗,如何?”
入堂居士是安置寺中未剃度弟子的职位,并无品秩,不受寺中规矩管制,多为智囊,又或是首座住持的得力助手,明不详十五岁便得如此殊荣,那是第一人。当然,觉明更深的用意是明不详不肯另投他师,唯有带在身边方能栽培,又,这孩子如此聪明,又有手段,遇到事情或许与其他入堂居士有不同见解,兼听则明,对自己判断堂务也有帮助。
明不详拱手道:“早上洒扫是弟子本分,也是修行,弟子不敢荒废,待到午后再往内堂办公。”
觉明点点头道:“觉见师兄赞你,我总以为他过誉,想不到你真是如此聪慧谦冲。你要洒扫,那也随你。”
明不详谢了觉明,离开正见堂。
他回到住处,把前几日在禅风茶楼苦思的兵器图完成。
那是他自己设计的兵器,天下间再没有第二把的奇形兵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