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奴才命。
“有的主子喜欢聪慧的,有的主子不喜欢聪慧的,都看各人的缘法,运气,你是个有福气的,殿下正好喜欢你。那你就大胆的去做,你年纪小,又是个宫女,刘太监瞧不上你那点碎活,你能做的小盛又不能干,他不能去害你,还要跟你打好关系,所以你去了,正正好。”
只是当年她们以为去殿下身边的人是自己,没想到是折筠雾。
真是傻人有傻福。
春隐和夏隐在屋子里面帮着她收拾,衣裳首饰倒是没有什么,只殿下给她的笔墨纸砚占大头。
折筠雾还看见了上回被玉容“不小心”摔在地上的砚台。
这只砚台是殿下给她的小东西,专门让她来吓唬玉容。
玉容果然被吓着了,好几天对她小心陪不是,还要给她洗脚——折筠雾连忙拒绝,殿下问她的时候,她老实的摇头,“吓唬住她就算了,奴婢本来就是只吓唬她的,要是最后奴婢还让她洗脚,说不定一得意,将来还会变成她那般的人,整日使唤她。”
任何事情离开了初衷,那便不好了。
太子便觉得这丫头是个老实本分的,他都差把人给捆在她面前让她上前打一顿了,她却只敢轻轻的过去踢一脚——这能解什么恨?
太子摇摇头,觉得她胆儿小,人又良善,这种人,幸而到了他这里,不然在这吃人的皇宫里面,早就被吃的一干二净,如今哪里还有机会去坚持自己的良善的初衷?
都变成了鬼了。
不过……他拍拍她的头,“就算成了鬼,怕也成不了恶鬼。”
他说完就去南书房读书,留下折筠雾和小盛两个人琢磨:“殿下是希望我变成恶鬼吗?”
还是小盛聪慧,“殿下是希望你不要被人欺负了,有句话叫做人善被人欺。”
折筠雾就认真的点点头,“好,那我不能被人欺负。”
她也不能总让殿下替她想法子。
于是再面对玉容的时候,她就会冷着脸——这是她保护自己的方式。小盛来这里找她,还笑过,“你在学殿下吧?殿下生气的时候,就是这般。”
折筠雾:“是吗?我都没有意识到。”
但是不知不觉之间,她确实不仅跟着殿下开始学字,学书,还开始学习了做人和形态。
之前她在后院的时候还不显,进了前院,从早上起床到睡觉都跟在殿下的身边,再加上马上过年,南书房里面不上课,众位皇子各回各宫,便闲散了起来,太子也松散了些——不过他依旧每日要读很多书,写很多字,两人常坐在小书房里面一对着就是一天,太子偶尔抬头看她,便觉得她如今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怪。
腊月三十,太子从宫里面吃完夜宴回来,看见这小丫头站在门口等他,无论是从站姿还是神态竟然有些像他,才终于明白这份怪从哪里来。
他今日心情还算好,笑着道:“你这是学着孤?”
折筠雾不好意思,“小盛也说是,可奴婢自己真没觉得,但想着也不是什么坏事,殿下是天下最好的人,奴婢要是能学着你半分,想来他日也能被人称颂一句。”
她真心实意,发自心内,实在是一点儿假也没有,太子是个狐狸,怎么能听不出,倒是高兴,没有觉得恼怒和见怪,“嗯,你这般想很好。”
折筠雾伺候他更衣,嘴巴就没有停过。
“殿下,没想到一转眼就要过年了。”
她是九月来的,在东宫已经过了四个月。
“会不会一眨眼,又是一年?两年?”
太子坐在榻上,盘起腿看书,身前是炕桌,上面有书和笔墨纸砚,听她说这种傻话,道:“人要是一眨眼能将这一年两年过完,倒也是上天的恩赐……不然要受些磨难,平白折腾人。”
折筠雾这会子没有别的事情做,爬上塌,坐在炕桌的另外一头给殿下研墨,“那奴婢就祈求上天,让殿下一辈子都没有磨难,这辈子都不要眨眼睛。”
太子笑了笑,然后看着她柔了柔眼神,“小小宫婢,倒是敢祈求上天。”
但却很享用她这份难得的纯粹心思。
于是问她,“过年,你有什么愿望?”
折筠雾摇摇头,“奴婢如今什么都不缺。”
见她如此傻愣,太子只好换个别的问法,“你可有什么心愿?”
他再次强调,折筠雾总算听懂了,她想了想,小声的道:“其实,奴婢想要阿爹带着家里的兄妹来京都看奴婢,然后告诉奴婢,当初是阿娘瞒着他们卖的奴婢,他们根本不知晓。”
太子脸冷了下去,嗤然一声,想要说一句讥讽的话,却到底没有说出口。算了,一个傻子,你跟她计较什么?
她年纪还小,到底还没有想明白,即便世间父母,也有不配为人父母者,她希冀的东西,可能永远不会出现。
折筠雾瞧着他的脸色,低下头,“殿下,你别恼怒奴婢,许是再过一年,奴婢就不希冀他们来找奴婢了。”
要找的话,早就来了,不会到现在还没有来。
每一个宫女太监的背后,都有一个悲凉的故事,折筠雾觉得自己还有念想,也不算是太坏的。
太子就发现她又继续在那里自我安慰了。他摇摇头,觉得这实在不是个好性子。
折筠雾缩缩脖子,小声的道:“其实奴婢这种性子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知足常乐,还能自我排解。
一个奴婢适合这般的性子,不然你高傲,高傲给谁看?谁都可以踩你一脚,深宫里面,老实本分比高傲的强,活的久。
这话是夏隐跟她说的,折筠雾一直记在心里。
她就是个奴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