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陈玉凤,一大瓮的油鸡枞转眼就卖完了,净赚五块钱,绕过一片菜园,她进了娘家的门。
陈母今年43,知青丈夫走后就一直在镇上独自生活,此刻她坐在花荫下,抱着憨睡的甜甜,半眯着眼睛在晒太阳。
看陈玉凤进门,忙问:“凤儿,韩超到底哪天回来?”
“电报上说八九号,今儿初六,应该快了。”陈玉凤说。
陈母又问:“你家大房是不是还在闹分家?”
陈玉凤一笑:“妈,您就甭操心了,大房再闹,我婆婆心里有本账,不会任由他们胡闹的。”
“那是,我信你婆婆的为人,不会让我闺女受委屈的。”陈母说。
想当初陈母并没想闺女跟自己一样,才18就结婚,人说如今追齐彩铃的小伙子多,可陈玉凤18岁的时候,屁股后面追的小伙子,可多了去了。
十里八乡的媒人差点踏断门槛,介绍的全是父母有头有脸,家庭情况好,自身优秀的年青人。
但老姐妹跪在陈母面前指天发誓,说儿子一定会让她闺女过上好日子,求陈母给她儿子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拗不过老姐妹,陈母就答应了。
韩超自结了婚,津贴没有私留过一分,每月按时寄来。
陈玉凤虽说一下生了俩闺女,但有俩老姐妹相帮,再有韩超那份津贴,日子过得很滋润,陈母对女婿就很满意,此时她唯有一点操心:“凤儿,等韩超回来,抓紧再生个儿子。”
“妈,你咋总这样啊,我跟你说多少回了,我不生了。”陈玉凤说。
“不生儿子,你将来老了咋办,病了咋办?”陈母反问。
陈玉凤一声冷笑:“我婆婆有俩儿子呢,如今病了,不也没人管?”
“你啊……当初你爸心里也是有你的,可有人给他生了儿子,他就不认你了,为啥,因为在男人心目中,总是儿子更重要。”陈母又说。
陈玉凤的知青父亲,一开始说是为了进城办假离婚,走的时候还带走了陈母娘家好些家当。
回城不久后来封信,说有个女人给他生了儿子,为了儿子他必须跟对方结婚,从此就撇下她们了。
后来,只在陈玉凤18岁那年来过一趟安阳县,但再也没回过桂花镇,没再见过陈母。
这事叫陈母倍受打击,她总觉得是因为自己没生个儿子,丈夫才会抛弃自己的。
她被抛弃了倒无所谓,但是她希望女儿能有个儿子。
否则,怕女儿跟自己一样,也要被丈夫抛弃。
俩母女正聊着,门外花圃里传来一声清脆的喊:“啊,不好,妈妈在。”
这是陈玉凤的二闺女,蜜蜜。
在那本书里,被形容为是,天生坏种。
不比甜甜乖,她从娘胎里出来就顽皮无比,是个假小子的性格。
这才六岁,下了河游的比鱼还快,上起树来,兔子都要羡慕她的灵活。
陈玉凤嫌这丫头太野,总喜欢收拾她,她也是一见妈妈就跑,动不动窜上树,陈玉凤不会爬树,望女兴叹,只能干着急。
“蜜蜜,快来,妈妈给你看个好东西。”陈玉凤从兜里掏出张照片来。
“什么好东西呀妈妈,先告诉我我才来。”蜜蜜说。
怕妈妈又是哄她,抓住了就给一通胖揍,不见兔子可不能撒鹰。
小女孩躲在一丛怒放的大丽花后面,两只眼睛明明亮,一脸好奇。
陈玉凤掏出照片说:“给你看你爸爸的照片喔。”
蜜蜜从小就听说她有个军人爸爸,是镇上游泳最快,爬树最快的人,当然,她也看过爸爸穿着军装的照片,看起来凶巴巴的,很不好惹。经常看照片,倒不是蜜蜜想爸爸,而是她想等爸爸回来,就跟爸爸比一比,看谁游游泳更快,爬树更高。
但一听又是照片,她要跑了:“不看。”看太多,不新鲜了。
“这是张新的,你从来没看过,爸爸骑大驴哟。”陈玉凤连忙说。
蜜蜜还在花圃里藏着,陈母怀里的甜甜睁开眼睛,抢过照片一看,顿时来了句:“妈妈,你说要我爸爸是照片上这只驴,该多好啊?”
陈玉凤一惊,陈母也是一惊,但看看照片,俩人顿时笑了起来。
这张照片是韩超15岁那年,抓住了一头总是偷偷跑到田里偷玉米,偷豆子,毁坏菜地,还咬人的野驴,镇政府为了嘉奖他才拍的。
照片上韩超骑着一头野驴,冷目望着镜头。
他胯下的野驴不论气势还是神态,都比韩超可爱多了。
照片成功吸引了蜜蜜,小丫头两只大眼睛一眨不眨,看入迷了。
趁着这功夫,陈玉凤拿绳子一边拴蜜蜜腰上,一边拴自己腰上,这才算把闺女抓到手了。
陈母送女儿出门,又说:“等韩超来了你就随军,进城后去找找你爸。也不知道他如今是活着,还是死了。”
说起知青爹,这也是一个陈玉凤下定决心要去首都的原因。
陈父当初走的时候带走了陈母好几件家当,都是她娘家流传下来的古玩,陈母后来写信索要过多回,陈父一直含糊其辞,一开始说自己丢了,后来又说他给捐出去了。
陈母一农村女人,就算想问个究竟,连丈夫住在哪儿都不知道,这事儿也就这么罢了。
但陈玉凤通过书却知道,她爸目前就住在军区附近。
她这趟只要上了首都,就能见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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