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剑部正在等待粮草。
山路艰难,一万五千步骑人吃马嚼,消耗不是什么小数目,随身携带的粮草撑不了多久。更何况,他们还遵照梁公的命令,散了一部分军粮给驻地附近的胡汉百姓,安抚人心,稳定局势。
骡子军越过高都北上时,唐剑留少量人马守高都,主力已经向西深入百二十余里,抵达了后世阳城县所在的地方。
他没有去管刘昭的死活,已经穿越艰险地段,进入到了相对平坦的地区,匈奴人来多少都不是问题,早晚能打回去。
他调整作战方向的主要原因是得到确切消息,西边有敌人过来了,故先斩后奏,整兵向西,并派出信使,通报军情。
上党荒芜,很多乡里已经裁撤,此处山间只余大大小小的乌桓、匈奴部落,闻大军前来,有的就地投降——主要是乌桓人——有的则仓皇西走,逃归匈奴。
不过,严格来说,这里可能已是司州地界,盖因西面不远处就是司州平阳郡之濩(hu)泽县(今阳城县西)。
沮渠崇率少量轻骑前出,直抵濩泽县城外,遇到了一股敌骑,没有恋战,直接退回。
退回来后,又派出大量游骑,查探地形,观察敌军屯兵方位、后勤运输线路。
“北边百里外的山间有端氏县,县西数十里当乌岭尾闾,故置乌岭关。没有听到刘聪来此地的消息,恐有讹误。”
“应不是讹误。刘聪或许来此巡视过,督促守军修缮城防,随后又走了,去了别处。”
“濩泽远离上党,可也远离平阳。河东、平阳、西河确实不缺粮,但运至此处,耗费甚大,匈奴并不宽裕,不会在此留驻大军。”
“我亦是这么想。匈奴主力应在乌岭关。此为三家分晋会盟之所,地势相对平坦,故置关城。匈奴应是想死守乌岭关了,濩泽、端氏能守则守,不能守则弃之,兴许百姓都撤走了,只余空城。”
“我料刘聪在北边。乌岭有南北二道,南道乌岭关山势艰险,非常难走,不便用兵。北道山势稍缓,虽云大岭,实则是汾、沁间数百里纵贯山脉之山势最低处,大道所取。自汉以来,往来皆走北道,南道行人稀少,年久失修,根本不适宜通过大军。”
“北道直通伪汉都城,刘聪定在彼处,亲自督战,激励士气。”
“水路能不能运粮?”
“而今水浅,怕是不能。当年秦将王龁走南道,也是春夏之交,趁着春汛水深之际,水陆兼运,方才支撑得起。”
唐剑默默听着幕僚们的议论,微微颔首。
他们是读书人,从故纸堆里翻出来很多东西,对并州的交通状况相对了解。他派人实地探查后,发现与幕僚们所说有差别,但不算很大,整体还是靠谱的。
行军打仗,地理真的太重要了。
他之前一直在河南、河北征战,初入并州之时,简直惊呆了——在平原上生活了半辈子的人,见到如此破碎、艰险的地形,惊讶是正常的,一如他以前去过的弘农。
从平原作战转入山区作战,以往的思路要变一变了。
他在尝试着进行改变。
“在此筑垒留兵,监视濩泽、端氏方向,大军回高都就食。”听完之后,唐剑做出了决定。
通过乌岭南道西进,风险巨大,补给困难,需要从河南、河北调集二十万以上的壮丁帮着转运粮草,这个决定不是他能做的,只能先回去了。
说白了,如果决意通过乌岭道西进,那么需要做好万全准备,从规模上来说,要有灭国之战的资粮、人员,否则不行。
秦赵长平之战,赵国的四十多万大军,其实大部分是后勤保障人员罢了,真正的战兵可能就几万人。
如果真是四十万作战人员,赵国所有壮丁健妇派过来都保障不了后勤。
地形、粮草,这两样对战争的限制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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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真被唐剑的幕僚们说中了,刘聪此刻在北道。
更准确地说,在平阳郡襄陵县以东。
运城盆地不缺粮,但问题是运不到东面去——实际上可以运,但损耗大,看你舍不舍得了。
这就是地形带来的问题。
有时候从国家整体来看,粮草丰裕,但具体到某一处,可能粮食匮乏,因为别处的粮食运过来代价太大——即便到了后世,国家依然在各地大修粮库,原因就是调运成本太高。
刘雅在河内与邵勋激战,平阳朝廷的支持十分有限。
精锐兵马、粮草器械很难大批量运过去,只能淤积在本地,盖因中间存在着连绵不绝的山脉,要出轵关(太行八陉之一)才能够得着河内,路途损耗较大,成本极高。
本地兵,用本地资粮,在本地作战,这就是很多时候古代战争的实际情况。
君主当然知道这样可能导致地方割据,但世间事不外乎成本二字,能怎么办呢?
河东、平阳、冯翊之富庶,即便与河南相比,都不落下风,但你用不到河内、上党这边,也是白费。
刘聪不是傻子,他明白这个道理。因此,在花费大代价给晋阳运了二十万斛粮后,便停了下来,开始构筑乌岭防线。
重点是北道,这是双方争夺的焦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