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的车离开城市,将大街小巷全部变作空空荡荡的旷野,城市大部分鲜活的生命力都被抽离。商贩店面只剩零星的几处,她在臣女士的问话声中头也不回地奔向大门,投进谁的怀抱,为的不是寒冬取暖,而是心头涌上的万般情绪。
“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臣妍呼出热气,感觉不到手脚的冰凉。
卓灼站的稳稳当当,刚刚遭受冲击,依旧能留有余力支撑着她,面对面地捏着她的手指摩挲。
他笑起来,对着她没有隐藏,简洁地概括:“家里人多,比较热闹,不适合做工作上的收尾。”
“哦……”
臣妍大抵明白了情况,抬起头,看着他的脸,很诚实地笑着:“可是我没想到你会过来,没有生日蛋糕,要给的生日礼物也放我们那儿了,怎么办?”
寿星是怎么答的来着?
哦对了,他考虑一直很周全妥帖,只说是心血来潮来见她一面,从善如流地将刚刚提及的工作具体到某篇论文,最终是被臣妍夺过手机,就地问过臣女士的意见后,火速被拽回了室内,又在事后主动地认领拐走方的身份,才有了了结。
“不会。”
还是来时的路上,卓灼同样适应了和她的交流方式,稍带一点玩笑话地理性分析着:“你带了礼物,没有不笑脸相待的道理。”
事实证明的确如此。
身份上有了转换变化,臣妍对着卓波,自然不会像十几岁的时候没那么多顾忌。
准备的红酒茶叶足够正式,双方都是懂社交礼仪的人,翻脸不认人的情况更不会存在。
卓波问她的工作,问她的一些个人经历,又聊及一些不涉及他们两人的过往趣事,很显出成熟长辈的风趣幽默。
臣妍答的坦诚,直到对方将一碟刚刚被放下的车厘子推往她的面前,问的很随意似的:“对了小妍,你考虑过婚后在哪里生活的问题吗?”
刚刚放下车厘子的人在她身边安然坐下,自然而然地接话:“等她决定好在哪个区生活方便,决定开始看房子再说。”
卓灼的口吻还是那种不容质疑的稳重,直视着对面的人:“我们会商量好的。”
臣妍侧过头,又看见他长长的睫毛,被阳光在脸颊照出一小方三角形的阴影,罩住那颗熟悉的小痣。她注视着这点阴影,直到坐上餐桌,尝起阿姨精心炖了一上午的鸡汤,脑子里还是他刚刚俊朗的侧脸,车厘子的酸甜。
两个人在延续着的平静气氛中出了大门。
到单元门口,臣妍终于彻底摆脱掉最后的紧张,笑着同他讲起自己的烦恼,“怎么办,我觉得我的礼物还是送的轻了……”
“不是说今天,”她等到他注视的目光,笑着说,“是给你的生日礼物。”
臣妍很少有自觉黔驴技穷的时候。
但男朋友的生日,除去原本就认认真真挑选准备好的钱包,剩下的部分,竟然还是老三样的照片记录,全部出自她对于他的留存。就从隔着一条街的那张无中生有的搭讪理由开始。
“别嫌我老套。”她当时是这么说的。
不仅仅只有惊天动地才值得被留存,这一直是臣妍的生活哲学,反反复复地贯穿着她每一个视频。
每个人、每件事都有其存在和经历的意义,如果不抱着这样的想法去生活,会相当容易被大众的潮流裹挟:今日想着要洗心革面、迈向成功,明日就想着安稳生活、彻底躺平;此刻预备做一个顶天立地、不需要家庭的人,日后又会羡慕他人有人陪伴,巴不得立刻进入一段感情。如此反反复复,终究只有日复一日茫然的前行。
不过比起十几岁,这回,她在照片背后更多添了一些东西,一些字句:
在小区门口遇到你之前,我其实对于自己未来的另一半并没有特别具象的想象……好吧,可能除了长得好看这一点。
可能他会出现,也可能不会出现,更没有想过自己的一见钟情会发生在认识的人身上,毕竟,我在高中的时候总是与你争吵,两三句好话都没有。可是时至今日,写下这些字的时候,我想的都是:他真的很好,要是能早点重逢就好了(ps:这不是好人卡)。
卓灼,我们就一天一天,这样慢慢走下去吧。
……
就是这些字句,依旧让此刻的她还觉得不足。
她抬起手,果然得到默契伸出的掌心。温暖又干燥。
“我身边的朋友们对婚姻都有自己的看法,他们每个人说的我都觉得有道理。”
周缘缘只说恋爱,一梦说不值得信任,小王说没什么不同。
她笑起来:“可是那么多道理,都比不上刚刚你替我接话,挡掉棘手的问题。”
比不上他同她的默契,背朝着她的挥手,舞台上探寻的目光,深夜排练室的演奏,从天而降的奶糖……
臣妍踩着小区路途中的横线,小声地问:“真是完蛋……找以前的哥哥当男友,是不是就是有这些好处?”
卓灼没忍住笑。
他的笑和往日里一样,很浅,十分内敛,但是因为出自真意而赏心悦目。
空荡荡的小径,她要去抱他的胳膊,他就松出一定的空间,让她整个人坠着也无妨。
“可能吧……”
卓灼这么说,又看着她的眼睛,忽然在最后一刻临时反悔,斩钉截铁:“你说的对。”
此刻不要求一声哥哥,都对不起这番你侬我侬,花前月下。
臣妍闻言,立刻踩着高跟鞋,果断松开了手,如履平地一般溜到车前躲着,又探出一个脑袋,踮着脚,高举着双手朝他蹦蹦跳跳,与今日成熟大方装束全然不同的行事作风。
她笑起来,双眸弯弯,“快点啊卓老师,帮我想想今天买什么回去!”
最近又有甲方的邀约,她将要重新进入到一段节食的旅程,就必须抓准这最后快乐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