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妍有气无力地答:“对,先不说了,我先收拾去。”
事实摆在眼前,被责怪粗心大意也无话可说。
收拾成了至关紧要的任务,原本她还有一些想要问及的事情也不得不搁置:譬如,装作无意提及一个人的名字,探探情况,听听口风……
唉。她叹气,揉着耳根,强迫着自己不要回忆起谁的笑和弹琴的保证。哪怕明摆着是徒劳。
细碎的白瓷残渣在地板上滚动,变作微尘般的颗粒。
先扫一遍,再找一遍,最后拖一遍,依旧不可避免地有漏网之鱼。臣妍趴在地毯上,艰难地借助框架眼镜挑拣了半天,确认再没有肉眼可见的尖锐碎片,方出了口气。
天气不冷,泼洒出的水擦过一次,只需要等干即可。
就是可惜了她精心淘到的花瓶,忒短命。
心情不佳,不如趁着这不佳的心情工作。
臣妍心痛完,缩在茶几前,对着电脑,又确认了一次写好的眼影推广稿件和拍摄计划。
她早已约好了之前通过其他拍摄工作结识的摄影师,对方一听她的诉求和雇佣价格,很干脆地说再给九折,理由很任性,竟是觉得她配合度高又好拍,是个不错的甲方。也没人会拒绝送上门的优惠。
点开频道,刚想记录一下最近几个视频的评论反馈,却发现私信箱中,消息的提示条数比以往多得多。几乎都是粉丝集体发来的短消息,而且大概都是说的同一件事:她的前段时间的“人际交往中的界限感”视频主题被人洗稿重拍,并且热度不小,足以让人在推荐页看到。
可能是效果还不错,几个月之前的“分享欲”主题被以同样的形式抄袭。
对方模仿她的妆容场景,说话风格,删去了所有的争论提示,装聋作哑。而且可能是因为签了公司,更加有恃无恐,台词不变,只删去了文案上一些确认抄袭的词汇,改成模棱两可的其他措辞。
这其实也是自媒体时代经常出现的事。大把的人将互联网看作免费的素材库,为了热度和流量,无所不用其极。近几年大众间的版权意识虽有进步,诸如此类的抄袭事件依旧层出不穷。根据神通广大的粉丝说法,受害者还不止她一个。
她的账号最近几个月涨粉迅速,臣妍不意外碰上抄袭者,却不能说不头痛。弄明白情况后,立刻给该博主发去私信,又临时写好相关的解释说明,拍好视频分段剪辑,诉求明确:删稿道歉,其他的可以不再追究。
至于那些所谓的“没道理你拍了的主题别人就不能拍”“我觉得不像”之类的说法,对她造不成任何影响。
臣妍性格如此,不介意别人的看法,总能习惯性过滤恶意,不会在有理的事情上退步。
高中时碰上隔壁学校男生纠缠,也是丝毫不松口的劲儿。
等忙活完流程,上传好视频,已经是黄昏。
那头不给回复,她也不慌乱,干脆翻出大学时转行律师的室友微信,咨询了一些问题,最后发去一个红包。
垃圾桶上层被碎掉的花瓶碎片覆满,臣妍提着袋子,小心翼翼地关门、下楼,又小心翼翼地扔进大垃圾箱中。
心情不好时,她就喜欢收拾屋子,做大扫除。
这倒正巧能顺便作为迎接臣女士的准备。臣妍苦中作乐,搬来梯子,擦起自己的书柜。
这还是她从二手市场淘来的大件家具。
有些年代感,但因为做旧得当,所以并不显得破烂,反而有一种厚重的记录感。
臣妍喜欢这种记录感。
下层的抽屉是属于这间屋子的记录。厚厚的几大本相册,塞满了她这些年来的所得。大部分都是日常生活的细节,譬如大学时的社团活动,假期时的旅游见闻,偶遇的有趣手艺人……她记忆力一般,这些值得依靠的册子就成为了她的伙伴。
唯独一本相对独特。
一本薄薄的黑色册子在掌间翻动,里面都是稚嫩的风景照,像素也并不清晰,一瞧就是没有相机的高中时代拍摄。
臣妍其实已经不太能记得这本册子的故事,翻到最末的一张,却停留了一会儿。
……
前些时间似乎梦到过的景象:酒店漆黑的楼道,天鹅绒黑的天空,她举着手机发呆,拍下的是几颗星子。
心里有事,身侧什么时候多了个人,也无心去看。
外公的葬礼全按的是老家镇上的规矩:臣女士虽然同家里断绝关系十多年,依旧不得不作为女儿陪伴在侧。
臣妍身为外孙女,原本由封建习俗排斥在外,却因为被问了几句发现她姓臣之后,同样被拉进队伍。
“能陪着她,挺好的。”
也不知道说给谁听。
她并非敏感的人,鲜少为复杂关系郁闷烦躁,正好身边有人,不如倾吐,“可他们从没有对我母亲好过,试图控制她的婚姻,又赶她出家门。临到人没了,却立刻联络她出钱出力尽孝。可能我算那种有仇必报的人,所以才会耿耿于怀,替她委屈。”
“是因为成年了,变成所谓的大人,所以就必须得考虑那么多所谓的大道理,该让步让步吗?”
一天下来,臣女士疲累得沾枕就睡,她却翻来覆去,毫无睡意。
少年的卓灼没有说话。
春风中,他递给她一杯不知道哪里来的珍珠奶茶,又浓又甜。
偌大的黑色世界,远处的灯火点点,只有头顶的星星看着他们。
少年和少女并肩站立,只隔着半个肩头的距离。
还好明天就要回家了。
半晌,臣妍抿下一口,终于心里轻松了点儿,转头真诚地开口:“以前是我误会,其实你人挺好的。”
“不出意外的话,咱们可能要做一辈子的兄妹,”她笑,“以后还是和平相处吧,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