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帷幕被风吹得高高扬起,露出里头一张极为宽大的床榻。
三个女人下意识抬眼看去,只见帐中榻上盘膝坐着一个无头人,手里拿着木梳,膝上搁着一颗头颅。
那颗头颅银发披散、妆容未竟,左半张脸瞧着是一个神情严肃的老媪,右半边却没有皮肉,裸露着森森白骨,分明与冢中骷髅无异。
于是,三个女人的尖叫声变得愈发响亮,比方才瞧见多眼怪婴时还要歇斯底里。
“别号丧了!老身还没死呢!”捧头老媪半张老脸上恼怒尽显,毫不客气地训斥了一声。
三个女人的尖叫哭嚎声戛然而止,除了余势未歇地抽噎几下,竟然真就偃旗息鼓了。
这也足可看出帐中这位太夫人在府中积威甚重,哪怕展露出如此非人形貌,依旧能让这些人下意识听从。
紧接着,捧头老媪将自己的头颅向上一转,目光对上多眼怪婴,略一打量就露出恍然之色:“月初老身的孙儿害了眼病,你是那个来府里卖眼药的铃医!”
闻听此言,飞在半空的多眼怪婴便阴恻恻地笑道:“邓某变成如今这副鬼样子,老夫人竟还能一眼认出,当真是好眼力、好记性!”
它一边赞叹一边围着捧头老媪转了两圈:“说到好记性,我就说方才见了那些飞头,总觉得气息有些似曾相识!果然这都统府里也藏着个异类,而且还是堂堂永昌左军都统的生母!”
捧头老媪闻言微怔,旋即冷哼一声:“尊驾今日不请自来,径直闯进一个老妇的卧房睡塌之中,实在殊为无礼!”
“还请尊驾速速离去,否则等老身的孩儿带着府中护卫到了,怕是再难善了!纵使老身的孩儿不成器,坐镇城中的寿光侯却是大齐有数的高人!”
说话间,房门外已经有几个丫鬟仆妇闻声赶来,探头探脑朝里头瞧上两眼,又屁滚尿流地哭嚎逃散,也使得惊惶喧闹之声迅速向着府中各处蔓延。
多眼怪婴恍若未闻,只是摇头道:“寿光侯虽然厉害,一时间却也注意不到此处。邓某如今被对头追索甚急,不得不冒险潜入贵府,正要请老夫人豁出性命,代为阻挡一二!”
“嘿嘿,那个对头起初还假造身份,后来遇上一群所谓的落民才漏了底,乃是什么劳什子的……钩陈校尉。待会儿老夫人被他看见,这下场也就可想而知。”
“邓某之所以会停在此处,与老夫人说这么多的闲话,可不就是为了等一等那个朝廷鹰犬?”
多眼怪婴略作停顿,若有深意地瞥了一眼地上的三个女人:“我瞧贵府上下似乎并不知晓老夫人的底细?”
“老夫人的孩儿,那永昌左军的都统是叫王潼吧?待会儿王大人见着老夫人这般骇人模样,认不认你这个娘还是两说呢!”
捧头老媪应是见过大世面的,闻言丝毫不显惊慌,只是冷笑道:“落民在北地名声不显,却是正儿八经的大齐在册之民!”
“老身从前不曾显露飞头之术,也只是怕吓着儿孙辈,更不想平白招惹外头的物议,与你这等妖邪异物可不是一回事!”
捧头老媪将脑袋转向瘫在地上的儿媳,语气加重了些:“老身被卖到王家三十余年,先为婢女、再为侍妾,等到老爷和夫人相继离世,又辛苦持家半生,将儿子教养成才。”
“他们再如何不孝,也绝不敢不认老身这个娘!”
闻听此言,原本惊惶无措、满面泪痕的妇人终于镇定了几分,也看明白了眼前的情势。
她挣扎着爬起,顺势改成了跪姿,垂着脑袋颤声道:“阖府上下谁人不知母亲的劳苦功高?咱们王家绝无不孝之人!”
见状,多眼怪婴却是嗤笑一声:“难道邓某身上这些个眼睛是摆设不成?”
“老夫人若只是所谓会飞头的落民,自然无有妨碍,可你分明早就死了!”
“一具留恋世间、不肯离去的枯骨而已,真敢曝露于光天化日之下么?”
事情多没能写完,先发一小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