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尸集
此时的情形已经很明显了,齐敬之在率军追杀血眼蝙蝠群时察觉有异,顺势布置下了眼前这场有些粗疏的埋伏,结果逮到了两只羊魃和一只人皮精。
然而无论是两只小白羊还是眼前这个老妇人,看上去都不像是那些蝙蝠的同伙,甚至都算不上什么凶恶之辈。
齐敬之想了想,忽又开口问道:“你方才那几句诗似有未尽之意,后头几句是什么?”
老妇人愣了愣,迟疑着吟诵道:“日夕凉风发,翩翩漂吾舟。寒蝉在树鸣,鹳鹄摩天游。客子多悲伤,泪下不可收!”
这下子反倒是齐敬之有些愣怔,被诗中意境触动了心怀。
“原来‘鹳鹄摩天游’一句的出处在这里,跟这些诗句放在一起,倒是颇有几分沉郁苍凉、悲天悯人之意。”
念及于此,齐敬之深深看了老妇人一眼:“按照常理,那禁水之北的蛮荒之地应是你的乐土才对,完全可以自产自销,就地以皮换骨,离着尸气源头也更近,修行起来事半功倍。”
“可这个小县城却已经地处禁水和永昌军镇之南,你这是……在往南走?”
老妇人闻言就是叹气:“好教大人知晓,老身提到的那个集市,其实一开始只是买卖些精怪们搜罗来的陈年旧骸骨,因其被北面的尸气蕴养过,故而颇具价值,反倒是新鲜的尸身不大常见,也并不受精怪们待见。”
“可近些日子以来,集市上忽然来了许多穷凶极恶之辈,个个身上煞气冲天,买卖的也多是新死之尸……”
“老身实在是怕了,再不离开那等是非之地,不是被人抓去当产皮子的牲畜来养,就是糊里糊涂死在官军的刀下。”
老妇人说着,目光落在车辐少年们的金箍大棒上:“嗯,也可能是死在棍棒之下,化成一摊骨渣烂泥。”
齐敬之闻言不置可否,冷不丁又问了一句:“可曾害过人?”
“大人明鉴,就凭这副走路都嫌费劲的身子骨,老身又能害得了谁去?”
老妇人立刻摇头,语气略显急促,似乎这句话已在嘴边憋了许久。
“不见得吧?伱先前丢下毡囊逃命时腿脚利索得紧啊,连我都只是隐隐察觉到了一丝痕迹,却始终没能发现你逃去了哪里。”
不等老妇人出言解释,齐敬之咧嘴一笑:“本校尉再多嘴问一句,你一直赖着不愿起身,偷偷在地上写写画画什么呢?嗯,似乎还是血书,闻着就有一股子污血的腥臭味儿!”
老妇人脸色一变,语声陡然凄厉:“你堂堂的一个领兵校尉,挥挥手便有千骑效命,不去追杀髡发血蝠、不去查办抹脸命案,偏偏要来为难一个可怜的老太婆么?”
不等少年校尉回话,它身躯猛地一抖,竟是一瞬间抖落下整副骨架,只余一张薄薄的人皮蹿上半空。
那被遗弃在地上、长得乱七八糟的骨架之中,分明包裹着一具赤裸的孩童尸身。
尸身大头朝下,浑身多处被碎骨刺穿,粘稠污血顺着孩童的一只小手淌下,在地上勾画出了一道邪气森森的鬼画符。
仿佛感应到了齐敬之的注视,那道鬼画符猛地亮起一道赤光,朝着少年飞扑而至。
与此同时,半空中传来老妇人的怨恨诅咒之声:“只恨老身的血符未曾书写完全,但杀你也足够了!少则三月,多则三年,必褫汝魄!”
“吓唬谁呢!”
齐敬之张口一吐,立刻自舌尖心窍喷出一道心烛丁火,迎上那道诡异血符,登时就将其倒撞回去,连带着那副骨架和内里的孩童尸身都一并包裹在内,烧得滋滋作响、黑烟直冒。
令人作呕的尸臭味随之弥散开来。
修习“鹳鹄摩天游”的韦应典能够鼻喷霜刃之风,少年自然也能有样学样、含火喷人,尤其在他开始踏足神形修炼之后,舌头已经不似原来那般怕烧怕烫。
齐敬之看也不看自己这一口火焰所取得的战果,背后一对铁翅倏然展开,再度冲天而起,眨眼间就追上了那张随风逃遁的丑陋人皮。
“大人饶……”
老妇人只来得及求饶半句,就被凭空浮现的天地玄鉴一口吞下。
“皮魅尸,人皮脱骨、尸气化生,炼形未满、衣脆肉松,性凉、味咸、无毒,易容貌。”
“呵,似乎镜子对这玩意有些看不上啊……”
齐敬之咕哝一句,立刻便将这件新得的奇物抛诸脑后,转而从天地玄鉴里取出了一颗明珠。
这颗明珠漂浮在少年庙前,被天上的冷月一照,立刻泛起月华般的光彩,明珠内部更是有澄澈的浆液上下翻滚、溢彩流光。
齐敬之又从虎君玉盒里取出一块金砖,手指轻轻拨弄,将蕴藏其中的精气勾出来,引入到这颗明珠之中。
这些日子以来,他一有机会就将这具得自镜甲天蜈脑中的月华尸置于月下,吸纳所谓的蟾光桂影,更是耗费大量佛门七宝,将种种精气融入其中。
时至今日,这颗不大的珠子终于即将再次被月华之浆填满。
也不知过了多久,下方忽有马蹄声响,却是韦应典单人独骑、驰骋而来。
他的马前挂着一颗足有牛头大小的蝙蝠首级,满嘴獠牙展露寒光、一对狰狞血眼大睁着,只是已经失去了凶威神彩。
这位大风校尉仰起头,望着从半空缓缓落下的少年,扬声笑道:“道兄的射生营当真犀利!遇上这等场面,选锋营和我麾下的两个营头也就只能跟在李神弦的屁股后头敲敲边鼓了。”
韦应典虽然与少年平级,但平日相处时始终以道兄称之,话里话外于亲切中又带着恭敬,姿态摆的极低。
齐敬之闻言也笑起来:“战果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