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羽者,鹤也。鹤,阳鸟也,而游于阴。因金气,乘火精以自养……”
《仙羽经》的总纲在这一山三峰间回荡,经久不绝。
凝神望着这座独属于自己的仙羽山,一桩桩、一件件往事浮现在少年心头,其中绝大多数竟都与妖魔邪祟有关。
然而他一路行来,听过见过的妖魔之事又何止这些?
路云子吞人灵性精血,孟夫子曾被摘走心肝,侯典史家的书鬼登堂入室,唤人蛇、比高蛇、白仙教假托升仙之名暗行害人之举,三眼石人偶摧倒戴山一峰、毁去长清观,山中雄魂左将军虽未杀人却也不会拒绝人耳血食……
便是眼前,亦有江船之上、神仆逞凶,江水之下、蛟煞横行!
齐敬之此生都不会忘记,老魏……老魏可就是惨死在他的面前!
上一次他没能救下老魏,如今又何忍那神婆死在自己眼前?
“山川不驯,妖魔横行!”
“又有或人或神,心如鬼蜮,视人命如草芥!”
“陈二之流肆意妄为,虎君诱人穿上衣,婉儿生父将女儿炼为银伥,元少君一怒摄走吴山水气而致数郡大旱,事后尚能免死,数十年后功力尽复,认下焦婆为母,竟成一段佳话,便连那三眼石人偶也能成神封侯,如此嚣张跋扈,又岂会善待山民百姓?”
“世道如此,我辈男儿握刀何用?”
齐敬之念头涌动,一颗道心却愈发坚如铁石。
“朝堂诸公大局为重,或可视而不见,只以镇魔院勉力维持局面,以城隍侵山、开湖分水等法徐徐图之……我却身份低微、见识有限,不过一介山野匹夫耳,自当一怒拔刀、渡此乱世!”
少年心意既定,再次望向仙羽三峰,只见山岩崖壁又生变化,愈发竖直高耸、宛若斧凿刀削,隐隐带着杀伐气。
用这样一座仙羽山抵挡恶意、拱卫心魂,料想要比路云子那些乱七八糟的残念峰峦强得多了。
少年诵经、鹤唳长空,自然也不是婉儿那些许怨毒阴风可比。
齐敬之略作沉吟,便决定到此为止,不再向灵魄面具之中灌注记忆念想。
这也是为了不局限住韦应典的道途,无论是成就怒鹤心骨之后的诸般经历,还是启灵、餐霞乃至烟霞羽衣、《万壑松风》等诸多法门,这些于齐敬之而言,自然是再契合也没有,却未必适合韦应典这位豁达洒脱、见识广博的原礼部郎中。
“学我者生,似我者死……这世上不该只有怒鹤。我不过是领韦兄入门,今后的道途还是让他按照自己的心意而行吧!”
于是,那座最为高耸奇绝的洗翅峰峰顶之上便只有一碑,其上亦只刻着那句“心摇如舞鹤、骨出似飞龙”。
“既然此法可行,那么接下来便是打扫干净屋子来待客了!”
齐敬之念头一起,仙羽三峰登时光芒大放,诵经与鹤唳之声亦随之响彻这片小天地。
面对这种从腹心处发起的清洗,路云子残念的表现比之当初面对辛长吉的心相时还要不堪。
没有主心骨的残念群峰立刻土崩瓦解,当场就消融了一大半,残余土石亦被排挤而出,具象为密密麻麻的青色光点,被江风一吹,立时消散于真正的天地之间。
至于根基更为薄弱、本就是无源之水的怨毒阴风,就更是全无反抗之力,比路云子残念消亡得还要早了数个呼吸。
灵魄面具内的小天地,至此焕然一新。
于是,当齐敬之将心神中从灵魄面具撤出,重新睁开眼睛时,就看见韦应典正一脸惊愕地盯着自己。
“嗯?韦兄瞪着我作甚?”少年不由疑惑问道。
“啊!道兄醒了?”韦应典倏然回神,目光却依旧不离齐敬之脸上的鬼面。
他半是尴尬半是好奇地道:“道兄闭目静坐许久,我等本不敢打扰,只是你这脸上的青鬼面忽然就起了变化,先是一只凹眼由青转红,接着另一只也化为赤红一片。”
“我二人心中惊疑,正犹豫着要不要出言提醒,道兄的鬼面就突然化作了半青半红,接着便如走马灯一般,忽青忽红、时青时红,青中有红、红里泛青,看得我等眼缭乱!”
“如此轮转半晌,到方才又是一变,那些青色不过瞬息之间就被尽数挤了出来,如今只剩赤若云霞的一片丹红!”
听这位老兄说得有趣,齐敬之忍不住会心一笑,可惜被赤鬼面甲遮挡,在场无人得见。
“等日后再见到松龄县阴司那位速报司主事时,倒是可以跟祂比一比谁的脸更红!”
“待此间事了,韦兄得知学我功法需戴上这赤鬼面甲,不知他还能不能这么诙谐从容?”
齐敬之正觉有趣,忽听耳边浪涛声大作。
三人连同这岸边的众人齐齐转头,穷极目力向西望去,就见在那天与水的连接之地,一条横亘两岸的醒目白线正似慢实快地汹涌而来!
天色陡然变得阴沉,细若牛毛的雨丝落了下来,让人心中顿生凉意。
獭公猛地站起,脱口而出道:“洵江水神到了!”
因为还不断有批评的声音,我想再说一下书中人与异类的关系,以后就不在书评里辩论了。嚼龙时代的主要矛盾是人与自然(大地野性)的斗争,不存在人族碾压异类,跟西方殖民者灭绝土著更没有可比性。主角一路行来听到看到了什么?虎精吃人断绝商路,路云子吞人灵性精血,孟夫子心肝曾被摘走,典史家书鬼登堂入室,元少君摄走吴山水气致数郡大旱,黑驴精吃人满门,白仙教圣女毒杀李璜,唤人蛇、比高蛇,白仙教惑人害人,三眼石人偶灭长清观,左将军没杀人但也不会拒绝人耳血食……老魏就死在齐敬之眼前啊!这么多细思极恐的血淋淋的事实,主角看到金睛水蝯行凶,会是什么感受,会怎么做?打破私下的禁渔默契等同于不讲诚信的毁约?立镇煞碑就是人族搞物种灭绝搞殖民?用现代价值体系(环保、法治、种族平等、契约精神)去评判这个多数人无力自保的类古代社会合适吗?“逮至尧之时,十日并出。焦禾稼,杀草木,而民无所食。猰貐、凿齿、九婴、大风、封豨、脩蛇皆为民害。尧乃使羿诛凿齿于畴华之野,杀九婴于凶水之上,缴大风于青邱之泽,上射十日,而下杀猰貐,断修蛇于洞庭,擒封豨于桑林。”身为诸夏后裔,我对筚路蓝缕、以启山林,哀民生之多艰、救百姓于水火的祖先们唯有感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