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
柳叶嫩得鲜明,在风中轻轻摇摆,拂着堤岸,偶尔俏皮地划起一丝水波,仿佛娇弱的小娘子在邀人起舞。
正是踏青好时节,范铮带着自己一家老小、樊大娘一家老小,以及孤伶伶的卫无忌、孙晚秋出坊门左拐,便利地踏入芙蓉园。
孙九白天几乎都在伴驾,没有他,永徽天子不放心进食,委实是惊弓之鸟。
孙晚秋之名,还是天子御赐的,有调笑孙九老来得子的意思,还有“鹦林对晚秋”之意。
(注:此句截取《奉和九日登慈恩寺浮图应制》,作者唐德宗李适kuo。)
孙九老货时来运转,俨然成为殿中省最为天子青睐的臣子。
还好这浪荡老货还知晓分寸,无论是在皇城还是宫城都绷得紧紧的,没敢乱来。
孙晚秋骨骼略软,还好卫无忌照看得力,如今也可行走,就是不大持久。
除开一些特定时刻,芙蓉园对黎庶并无限制,但入园的人天然就分了阶层。
无关官民,但芙蓉园的消费本就高出外面一截,从古到今如此。
囊中羞涩的,自然而然就去了其他地方踏青。
纵然有这门槛,芙蓉园里依旧熙熙攘攘,范百里、范鸣谦的笑声在曲江池上荡漾,甄尚枚、孙晚秋也引得咯咯直笑。
带娃儿在人多处游玩,大人需要受累,樊大娘的枣木短棍、元鸾的剑柄,那可是不离手的。
雷七他们眼中光芒内敛,除了身上佩的横刀,看上去与其他略有阅历的踏青人并无太大区别。
永徽大赦,范铮的防閤、敦化坊的虾蟆更夫俱成良人,持横刀之类不犯禁的兵器也无须再有顾忌了。
当然了,如果他们犯事,至少是个罪加一等。
但诸防閤、虾蟆更夫,无一请离。
他们的人生已经定格,能在敦化坊终老就是最好的选择。
虽然外头变化不是太大,可对于他们这些长期与外界脱节的人来说,即便谈不上畏惧,至少也是茫然。
人多势众的一个好处是,即便别人识不得范铮等人的身份,也会侧身而过,不去招惹是否。
但今天的主角不是范铮,也不是范百里他们这帮娃儿,而是一脸不情愿的甄邦。
樊大娘絮絮叨叨地声音,足以让他崩溃:“看看大郎,孙子都让我抱了。你呢?连个婆娘都没有!”
“以前不还说哪家小娘子对你有意么?人呢?”
甄邦也不那,这种事又不是看对眼就行了,身世差距太大,没法提,只能忍看佳人为新妇。
门当户对,说起来是很有道理的。
打破门户之见,也不是不行,要么你实力强到门户限制不住你了,要么门户自己坍塌了。
可是,万般道理,甄邦也没法跟樊大娘讲,他又不是不知道阿娘孤身将他们拉扯大所付出的艰辛。
不是樊大娘存心守节,要那个没滋没味的名节,是担心他兄弟二人为人欺辱!
这个时代,公主再嫁都是常事,没人会因此说三道四。
当然,涉及家产、族产又是另一回事了。
樊大娘的手指头触到甄邦的耳垂上,没舍得拧,只是语气有点凶:“为娘不管,你就是带个男的回来,今年这婚事也必须成!”
范铮两口子忍不住哂笑,樊大娘的作风,还是那么彪悍。
甄邦面红耳赤,恨不得刨开地面钻进去,再把自己埋上,顺便立上一块墓碑:羞愧而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