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蓝,日晴,风暖。
醴泉县,九嵕山,昭陵。
阴嫔的坟茔位置偏僻,小且简陋。
倒真不怪贞观天子绝情,以李祐犯的事,阴嫔能陪葬昭陵都是法外开恩了。
无人问津的阴嫔坟茔,迎来了一身麻衣的李祐。
时不能为阿娘送葬,今姑且补之。
虽奇怪了些,但在人情之中,昭陵令也没阻拦。
对于驴车拉满满一车纸钱,昭陵令也能理解,随手招来从七品下昭陵丞,让他带二十陵户去帮忙。
帮忙只是其一,看着别出什么幺蛾子才是真的。
反正昭陵四百陵户呢,哪怕是失火也能很快扑灭。
你觉得昭陵令会不知晓李祐放妻的事?
多少是听说了的,搞不好李祐还会出点破事,故而昭陵令毅然转身甩锅,让昭陵丞接待李祐。
愿意为僚属挡风遮雨的上官并非没有,但数量真的希少,让下属背锅才是官场常态。
要不然,设这些佐官位,是为了好看吗?
矮小的墓碑前,李祐跪下,磕了三个响头,一缕血丝沿着面颊渗了下来,让昭陵丞手足无措。
疯子,这是个疯子!
正经人磕头,谁磕出血来啊!
李祐点火,一叠叠纸钱燃起,青烟扶摇直上,为死气沉沉的昭陵增添了一缕生气。
“你这一生,命运多舛,好好的贵女,因外祖矢志不渝而沦为阶下囚,外祖被杀后,你被迫委身仇人子……”
李祐絮絮叨叨的话,配合着面上那一缕未曾干涸的血丝,让昭陵丞瘆得慌。
这些事实,虽不少人知道,可谁敢拿到台面上说啊!
尤其是,谁都知道“仇人子”指的是谁啊!
“被迫”二字,更让人毛骨悚然。
“你的阿弟与娃儿,一个坏、一个傻,肆意妄为导致你从德妃降为嫔……”
就这一点来说,李世民还是手下留情了,没让阴嫔彻底跌到才人之位。
“你走了,也解脱了,唯余我夹在李氏与阴氏的血仇中,辗转反侧。”
阴弘智这个舅父,成功地将两家的血仇植入李祐心中。
可惜,即便如此,李祐也无能为力。
文不成、武不就的废物郡王,还时时受人掣肘,无一可用之兵,且有前科、为人监视,李祐也无奈。
就是那心头啊,像一把烈火在焚烧、在炙烤!
蠢蠢欲动的情绪,便如春天麦田里的野草,在疯狂地破土而出,拔也拔不净!
总算在最后,与韦氏和离了。
哎,此生有负,唯负韦氏,自结发以来,没过着一天安生日子,从此一别两宽,永世不要再见了吧。
下一世,你当安享人间富贵,我当永坠泥犁之乌呼地狱。
纸钱烧完,李祐起身,身上粘了不少灰,被熏出的泪混合着快要凝固成痂的血丝,看上去狼狈不堪。
灰暗的眸子看了眼湛蓝的天空,李祐面上泛起温馨的笑容。
“阿娘,我来了。”
昭陵丞都没反应过来,李祐身子猛然一动,头颅撞在阴嫔墓碑上,碑角破开额头,血液与脑浆染透了碑体。
“救人啊!”
昭陵丞发出了中官式的尖叫声,泪水模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