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一名鹑衣百结的汉子推开正接受施粥的娃儿,将碗伸到大勺下,贪婪地看着黏稠的粥。
李景恒怒目而视,司仓府、司仓史立刻扑上去,拽着汉子肮脏的长发拖到一边,铁尺一顿胖揍。
看着跌倒、眼中带泪,却强忍着不发一声的娃儿,李景恒想伸手拉一把,却多少有点洁癖。
“起来,继续吃粥,管饱。”
李景恒难得当了一把好人。
大胡子司仓府停止殴打那汉子,走到李景恒面前叉手,一板一眼道:“请参军收回成命。”
“咋?本官还不能多给娃儿补偿几碗粥了?”李景恒眉眼中透着恼意。
司仓府认真地回答:“真不能。参军的怜悯下官知道,但补偿娃儿,亦最多两碗。”
“参军不知道,饿极了的人,吃起来往往没有节制,有些人是活活撑死的。”
李景恒张大了嘴,傻愣愣地任由雪飞入口中,十余息之后才叉手:“是本官无知了。”
李景恒所受的教育中,最重要的一条,是敢于承认自己的错误。
那名受了惩治的汉子,被司仓史踢到最后的位置上排队,白挨了一顿打不说,越发饿得惨了。
杀鸡儆猴的效果蛮好,流民瞬间变得井井有条,领粥的速度快了不少。
之后,在司仓史的安排下,流民们分别进入棚中取暖,并指定了具体的便转区域。
这里毕竟靠着安化门,要是遍地屎尿,别说是范铮会发火,就是朝廷也会见责。
被褥倒也颇送了些给流民御寒,至于要他们怎生洁净,那就算了吧。
记住,雍州的赈济,是暂时的,不是永久的。
——
范铮并未闲着,而是在宗政崖岸的引领下,逐坊查看长安县民居。
地上的积雪倒不算太厚,堆到脚踝而已,可这样的雪,对于一些年久失修的民居来说,就比较危险了。
宫殿、寺、观、大臣府邸、商贾宅院,一律不在范铮的巡视范围。
他们的居所,倒就倒了呗,又不是修不起。
倒是寻常庶民家,房子倒了,还真未必修得起——尤其是孤寡之家。
长寿坊内,坊正戴着狗皮帽子,鼻子冻得通红,戴着尉的双手握着铲柄,努力将街道上的雪铲到边上,拍到树根的边缘。
看到宗政崖岸,坊正腋下夹着铲柄见礼,一张嘴就是一口雾气喷出。
“明府咋来了?长寿坊正参见别驾。”
范铮没时间闲话,连珠炮一般发问:“坊中孤寡有多少,人在何处,宅院是否受损?”
坊正一听这话就知道,来的是行家,蒙不得。
“回别驾,坊中孤寡计十五口,因风雪太大,小人怕出事,安置到自家宅院挤一挤。”
“有两户的屋顶受损,待雪停后当向明府请求赈济。所有人家的屋顶,小人已命坊丁洒了小盐,当不至于再积得那么厚了。”
范铮默默点头。
所言无虚的话,这处置是相当麻利了。
小盐,就是硝盐,价格相对大盐便宜得多,以盐化雪也是北方常见的事。
“坊民的存粮、兽炭够么?”
坊正拍着胸膛:“雪初下,小人便挨家挨户查过,再挨十天不是事!”
穷人家就比较难熬了,毕竟大雪天难得出门找活挣钱,只能啃为数不多的积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