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铮应道:“律为基石,地方用之如水,水自当视情形涨落。若陛下以为臣所为不当,别驾之位另请贤明。”
李世民隔了数息才开口:“雍州所断,无误。”
丘神勣此次无私,故皇帝未训斥他一句。
长孙无忌为《贞观律》的主要制定者,维护律令的念头也无可指摘。
范铮于治下始用重刑,即便未曾禀告过,贞观天子也隐约能猜测到其心思。
天子垂暮,莫说是尚药局、太医署,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还能熬多久。
几乎是每日饮着苦煞人的药汤,保护着摇摇欲坠的残躯,当年征战时留下的每一道伤痕,都在隐隐作痛。
马,早已骑不得了,进出都是乘小玉辇。
万一有个好歹,长安城内乱相生起,纵然早有安排,也得废一番手脚。
雍州所为,虽用刑严苛,却有效扼制了城中各处乱相。
乱世用重典,本就不是说说而已。
以长孙无忌之智,跳出《贞观律》固有的框框套套,自亦明白范铮施辣手的用意,故未纠缠下去。
李治的阅历虽不足,却足够睿智,仔细想想就明白其中关窍。
只有丘神勣暗骂:“可恶,又让他逃过一劫!”
李世民一口老痰在喉间横亘,费了好大力气才吐出来,暗黄的色泽中夹着几缕血丝,落在汗巾中,入目格外恶心。
老矣,不能饭。
丘神勣继续弹劾:“臣闻华容开国县侯任用私人,欲令治下二十县接纳敦化坊学子,不知真伪。”
朝堂上响起嗡嗡之声。
范铮批量带挈学生入公门,第一次倒好说,怎生还来第二次?
范铮回应:“敦化坊学新结业四十三名学生,雍州治下二十县,各有一二史、吏空缺,诸令应允,若适宜,且留下。”
“史需吏部司定夺,雍州已行关牒,是否合适,当为吏部司所决。至于吏,好像诸县可自主任用,对吗?”
御史大夫李乾祐淡淡地扫了丘神勣一眼。
年轻,不谙世事。
与他年龄相仿的范铮,本就是御史台出身,你要弹劾他,事先不会多想一下对方的用意么?
范铮做事,少有无的放矢,一言一行自有深意,看不透就莫轻易开腔。
至于说该不该弹劾嘛,丘神勣若私心少一些,与范铮交手也算长经验了。
吏部侍郎高季辅站了出来:“臣以为,仅雍州上报的六名史,并无违规之处,当可批纸尾。”
嗯,流外官连旨授的资格都没有。
丘神勣愕然。
不是,我要安置一名流外官,咋千难万难的?
丘神勣却忘了,他父子的性格一脉相承,待人极苛,别人凭什么给你颜面?
人情世故与人情事故,相距也只一线。
“高季辅,你去督吏部司,将此事办了。”
李世民轻言细语地吩咐。
吏部侍郎高季辅领命。
屁大的事,流外官而已,尚未入品,大唐可安置上千不眨眼。
贞观元年至今,二十一年了,年年嚷着要减冗员,冗员却越来越多,又在乎多加敦化坊四十三冗员么?
拦了范铮安置人员,信不信范铮至少把雍州范围的各家冗员全部赶走?
别人不明白范铮两件事一起上的目的,李世民可是洞若观火,这厮是做了事,连报酬都一并索取了。
准确地说,就是不让皇帝与太子欠他的情,免得日后还不起,只能还上一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