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铮手指头“咄咄”两下敲到桌面上,郑勿恶摆手,乐舞退下。
范铮重重地靠椅背,看向郑勿恶的目光有些玩味:“这种活儿,多半是征发丁役来干,给的钱粮数目极少,赔本了吧?”
郑勿恶嘿嘿直笑:“赔与赚,谁能说得清呢?在座诸人的田地,可多在诸水边上。”
了然。
先修建他们这一段,确保不会遭遇水灾,再慢慢修筑其他地段,小算盘拨拉得挺响的。
所以,钱粮上略亏一点,诸豪强也不在意了。
倒也不必苛求人人都是大善人、凡事先人后己,只要不刻意害人就行。
“本官可以交代长史,分发你们一些堤段,但你们也得保证,不会以邻为壑,坑庶民的田地。”
范铮开口,戳破了一些小心思。
别把豪强想得太善良,修建好自家这段河堤,让水淹了邻里庶民的良田,令对方不得不抹泪卖永业田度过难关,然后自家廉价收买永业田,这事绝对有人干得出。
看看罗生芳尴尬的笑容就知道,他多少有点这想法。
豪强兼并土地,这是深入骨髓的本能了,一如恶狼爱上羊——爱吃。
郑勿恶赶紧朝众人施了个眼色,对范铮赔笑道:“使君莫多想,我等身为华州子民,自当造福华州,断不敢行此龌龊勾当。”
范铮咧嘴笑了笑:“最好干了也别让本官知道。”
这句话有点狠,郑勿恶、罗生芳额头上渗出了汗珠。
范铮嚼了一嘴鲜嫩的羊肉:“自从贞观二年大灾,到现在多少年了?其间,可有水、旱、蝗?”
差点说漏嘴,将“汤”字吐出来了。
汤仪典他们汤氏这位后人,造孽啊!
郑勿恶叉手:“回使君,水旱偶有,不大,蝗灾则无。”
范铮不满意地摇头:“十八年无蝗,你们就不防着蝗灾重演?”
要是别个官员当面,郑勿恶虽不敢违逆,腹中多少会呸几声。
凭你们也配谈农事?
摸过犁没?
一个个张嘴闭嘴要挖一丈深,咋,给你当坟地啊?
唯有范铮,造曲辕犁、创深耕熟耨法,无一失误,从京苑总监升到司农少卿,谁敢说他不懂农事?
或许一些细节上,范铮做不得那么完善,却非豪强们能忽视的。
一众豪强起身叉手:“恭请使君教诲。”
范铮叹息:“哎,本官这好为人师的毛病又犯了。这么说吧,蝗的卵在地里可埋……”
一通话下来,中心思想就一个,深耕六尺,翻晒土壤,让家禽吃虫卵、成虫。
六尺的深度,直辕犁显然无法胜任,好在曲辕犁已经逐步在华州推广,豪强们基本都换了新犁。
按照范铮的说法,除了深耕他们自家的田地,以及翻新一下树林的土壤,他们的曲辕犁还得借乡邻共用。
原因很戳心,蝗虫一旦孵出,可不管你是谁家的地,都是一片片吃过去。
别忘了,蝗虫会飞!
郑勿恶等人只能捏着鼻子应下,将曲辕犁出借共用,并承诺尽快与华州所有豪强沟通,将此法广施。
本只是装装善人,想不到真要成善人,这世道怎么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