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铮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太子。
李治坐于显德殿上,酒樽狠狠地砸到地上。
“亏得孤前几天在太极殿上说你是诤臣,将你与魏征相提并论!”
太子舍人李义府轻笑:“依佛家所言,殿下着相了。范少卿进言,或有不妥,本质却是为陛下消弭当年的影响。”
李治无话可说。
即便范铮的话再荒谬,那也是为阿耶扫平障碍,至少身后名要好听得多。
说不定,这种荒唐的招数,比许敬宗篡改史书有用。
身为人子,李治只能捏着鼻子,认了给阿耶洗白白的拙劣手段。
虽然,年轻的李治不明白,英明神武的阿耶,为什么如此在意虚名。
当然,年轻的时候,往往无法理解年老时的追求,就像多数人不明白秦始皇为什么派徐福出海求长生不老药一样。
真以为秦始皇愚昧到不明白世间根本没有长生不老?
不,他只是在以这一丝虚无缥缈的希望,麻痹自己将亡的躯体罢了。
人活着,很多时候就是在自欺欺人。
李义府这人,还有可取之处,至少对范铮,他还是愿意为其说上一两句好话的。
很少有人是纯粹意义上的坏,李义府守护家人、不弃糟糠之妻,难道不能说一声好?
至少,现在的李义府,还能为李世民欣赏,为马周赏识。
李义府现阶段,能诟病的是,举荐过他的刘洎赐自缢之后,他没有去吊唁。
世态炎凉,本也怪不得谁,这个时候吊唁无疑是与贞观天子唱反调,仕途还要不要了?
李大亮薨后,李义府不是涕泗滂沱的去吊唁了?
“孤觉得,大唐的吏治该好好整顿了。万年令钮德文上笺,以为万年县官吏多有不堪,孤欲下太子令整治。”
李治踌躇满志。
《唐六典·尚书省》明确上行文名称:表上于天子,其近臣亦为状,笺、启于皇太子,九品已上公文皆曰牒,庶人言曰辞。
京县直接上笺于太子,似乎有些不合适,可现在李世民有意让李治多处置政务,就名正言顺了。
李义府露出奸猾的笑容:“殿下,恕臣直言,一任县令要换下上任的官吏,倒是挺正常的,可为什么非要污人名声?”
“臣家在新昌坊,亦为万年县地界,故对于万年县之前的官吏还是略有所知的。”
“一般官吏有的毛病,他们也有,却并不过分,‘不堪’二字委实过了,不合心意换了便是,何必要行党同伐异之事?”
自从范铮提醒之后,李义府放飞自我,不再刻意保持着不招待见的假笑,而是该怎样就怎样。
虽说笑容丑了点,却让人觉着真诚。
李治不禁代入到自己的未来。
要是到自己当家做主,贞观朝的老臣,能尽数扣上污名,然后除之么?
心底里,对钮德文的评价立刻下了几个台阶。
李义府的笑容虽然丑陋,却有真知灼见,这一番提醒,让孤不至于稀里糊涂下太子令,免了贻笑方家啊。
“另外,殿下要尽量随侍陛下身边。臣听得风声,有藩王欲取殿下而代之,有臣子在陛下面前隐晦的提及易储。”
李义府一板一眼地说道。
李治是一棵正在茁壮成长的树,李义府是附在树上的苔藓。
树要没了,苔藓还能活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