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页翻动间狂躁的吸力骤然出现,将驱车赶来的公孙策与艾兰迪娅吸向剧本,随后赶到的麦柯罗赶忙扬起火焰,护住因先前的爆发而陷入虚弱的两人。这股吸力狂躁如神明死前的哀嚎,这一次连残破的神祇剧城本身都被吸入,组cd市的彩色丝线在狂风中失去了色泽,重归苍白的剧城好似失去魔法的灰姑娘。有形无形的一切都在咆哮声中被剧本吸入,与司徒弈一同扭曲,异变,堕落!
“记入剧本准备道具布设舞台安插身份编排剧情设计台词重新导剧重新导剧重新导剧——!”
截然不同的说话风格混杂在一起,像数十位风格各异的演员同时唱着一场戏。疯狂神祇的演出如他的存在本身一样扭曲,能理解的唯有导剧者的执着,将戏剧本身吞没的绝望与疯狂。他的创界法正在自毁,名为尘世剧场的创界发出无声的哀鸣,曾构成它的一切心意都被拆解为最基础的丝线了。那样多的傀儡线足以遮天蔽日,好似天穹与大地本身化作了巨物的触须,向渺小的人类们施加无可抗御的制裁。
……
无尽灰败丝线的正中被圣火斩破,构造出一条转瞬即逝的通路。那路途位于高空,没有台阶与路面,于是英雄的力量铺成了平整的路,历战的众人早已疲劳,没有迈步的气力,于是奇迹的弧光为他们提供最后的机会。
“第四席拉凯尔·丹,认可。”
“副团长伽弗里·休斯,认可。”
宛如传奇圣者挥杖分离大海,导剧神的攻击被无可匹敌的心意击穿,人造机神突破到光流的彼方,它的双拳击穿钢铁,打入神明的身躯!
这具铠甲的力量为他带来了难以言喻的苦痛,像是将身躯投入了衰老的太阳,体内的每一滴血液都被圣火灼烧。可这份苦痛却又显得温暖,让他的心灵沉静如湖。历代以来那样多的骑士们都肩负着这份苦痛,他们以此化作力量去与威胁正道的强敌战斗。他们的心与灵魂是这火焰燃烧的薪柴,他们的觉悟在战斗时成为了继承者的勇气……
麦柯罗的长剑挡在了丝线之前,他的剑锋浸入了壮大如山的圣火。同为寂相法使的本能让他得以利用公孙策焚烧自我的力量,他高举长剑,借用公孙策的力量引动万丈金光。这一剑璀璨明亮如新星诞生,那是圣火骑士成名已久的绝技。焚魂圣火·烬灭新生!
“骑士们,冲锋!”老人大喝。
他抬起丑陋身躯的双手,那双手纤瘦得惊人,近乎白骨。灰白色的丝线从他的指尖涌出,与每次导剧开始时那样发起针对心灵的侵蚀。诸多术式同时展开进行防护,公孙策鼓起气力,挥剑前冲准备发起突袭。他的脚步才迈出就停在了原处。丝线仍在不断涌出,越来越多,越来越快,犹如风,空气,涡流,犹如世界本身……
残破的大剧本接连翻页,无数苍白人头一一隐入书页之中。《众生相》的大剧本转瞬间便翻到了最后的一页,那是尚未记载的空白。在敌人们赶赴战场的一刻,司徒弈忽然站起,向后方的剧本倒下。他的身躯在空白的书页中融化了,他让自己融入进《众生相》的剧本之中!
【尘世剧@场·恶行&滥溢】
不成人声的哀嚎接连发出,悔恨在心中翻腾如毒药。选错了战术,不该依靠稳妥的导剧,哪怕引动寂静王降临也该在最开始时就用降神……可现在已经晚了,已经晚了,拂晓骑士的圣杯还有一分钟,破碎的思维想不到办法。混沌导剧神被击倒了,不死身就要被破除了,正面战斗不是他们的对手,现在写不出新的戏剧。怎么办?要死了。怎么办?怎么办?
要死了,死亡,死……那是死……!
司徒弈惊恐地瞪大了眼睛,骑士与随从乘着战车追来了,伴随着熊熊燃烧的圣火。濒临死亡的恐惧让记忆碎片不听使唤地翻腾着,使他想起了当年的种种,在家乡唱戏的记忆,在河畔垂钓的记忆,与友人们共游帝都的记忆……
黑与白的剑光奔向天空,化作两颗相似又相反的星辰。它们抵触彼此,相互远离,最终又在冥冥中的牵引下相互接近,撕裂邪神的身躯融合在一起。无尽的光与热的在刹那间爆发,无相神的躯体粉碎,血液蒸发,组成他的一切都在星光中泯灭成尘。
“神迹重光拳,超载直击!”
圣火之山的底部是公孙策的手指,如不屈的灵魂般直指天空。他的身躯与存在一次次变得干枯如尸体,又一次次在不朽的力量下完全恢复,海量的生命力在公孙策的意志下化作劫炎,破灭的劫炎又在铠甲的辅助下化作圣火。天地间灰败的丝线无穷尽地抽来,癫狂如妖异的蛇,可灿金色的光辉拦住了所有的丝线,纵使导剧者的意志也无法战胜生命之光。
“无需试探了。”司徒弈说。
神祇剧城地底混乱至极,灰白丝线临时编织成了导剧舞台,一个个人偶接连登台,还未来得及演戏唱词便因失控而崩溃;数不清的文字不断浮现,又在男人的呻吟中变为无秩序的乱码。司徒弈的面孔已完全变作了一片模糊血肉,他那烧干的眼眶变为两个干枯的洞,怨仇得几乎渗出血来。
“神明扭动发条,世界之机械开始运作。一切因素均已确定,一切展开均被记录,戏剧必将被引导至应有的终局!”司徒弈尖啸,“奇迹?龙种?活灵?无意义无意义无意义!不需要破解不需要思考用绝对的力量完成导剧,22亿民众心意为我后援,巅峰之恒理铸就绝对,此为汝等注定之终局——
他要活!在这尘世间活下去!
“给我……变成光吧!!”
让他得以像曾经的每位团长一样,燃烧心灵去挥剑战斗!
曾属于铠甲前任主人的技艺与思考在这个瞬间涌入他的灵光,公孙策跟随着心中的指引唤出长剑,一剑斩出万丈光火。束缚众人的丝线在此刻齐数焚尽,司徒弈的双瞳毫无规律地转动,突如其来的转变让他的信条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他的躯体表面浮现出一道道错乱的文字,他飞速编写着剧本,发出怒吼:“身份变动……无所谓!立刻修正剧本重新开始导剧,区区一个角色无法脱离我的剧场!”
他完全恶性化了,在绝境中坠入了疯狂的尽头。当一切都步入终局时,连他自己也如剧中人般扭曲为魔物。那姿态不详至极,带着阴森而冷酷的威压,尚若这世间真有神祇,那就是极恶之神的显现!
“我是无貌之神……剧场之主!!”
司徒弈想起来了,他想起了当年就曾被他利用过的破绽。他操控笨重的躯体后退,自身则令所有丝线转移了攻击方向。瞄准了公孙策力竭将复生的一刻,灰白的操偶线射向他的头颅。他要再一次夺舍骑士团长,再一次重现当年的成功!
绝望的灰败之火在丝线上燃烧,天与地随着疯神的尖笑震荡,这世界好似真成了一间即将崩毁的剧场,它要带着导剧者的恶意带着仅剩的观众们一起陪葬。
那丝线刺穿星光,拂过圣火,束缚武器,捆绑手脚,侵入身躯,以创界巅峰本身的“质量”压制了全员的心。五人的身躯变作灰白,就连机神也被丝线掩埋。神明以自残为代价夺得了暴力,他以那份暴力实现了名为“决定论”的终焉。在目前为止的战斗中,司徒弈的剧本记下了敌人们展现出的所有力量,那份记载化为“身份”与“角色”固定住了剧本的内容。那是绝对,是终结,是终将走向悲剧的宿命,是导剧者所有信条的最终显现!
【寂晖司死于尘世剧场】
这才是本质的理由,这才是败北的真相。在背后操控巨人的男人不通武艺,缺乏战术,更不理解什么是“战斗”。他的一切本领一切神通都为了控制他人削弱他者而存,从未靠自身战斗过的男人,不过是空有力量的弱者!
机神的重击打入导剧神的手背,崩坏的钢铁飞溅如雨,庞大的躯体深处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机神身上的白金色铠甲尽数飞起,附着在“勇气之誓”化作的巨拳上,将其改装为纯白的双爪。驾驶舱内的两人想起了他们第一次并肩作战的时刻,莫垣凯与奥莉安娜大声笑着,将躯体内所有的力量送入这架无败巨神的拳中。
公孙策深深吸了口气,他感觉自己像一具空壳,之前的绝杀一击简直掏空了所有的力量。他尽力在狂流中挺直腰杆:“艾兰迪娅,有想法吗?”
以暴力压人的思路,在生命的火光前败退。司徒弈可以将他的世界自毁以获取力量,但圣火骑士们每时每刻都在燃烧自我。那份无畏的牺牲在死与新生的循环中超越了极限,导剧信条的桎梏被一人的火焰烧灼殆尽。残破的机神再一次站起,与螺旋之枪一同击溃天穹,司徒弈的躯体完全暴露在骑士们的剑下,公孙策与艾兰迪娅一同仗剑冲锋,对仇敌发起最后的反攻。
“你的信条是世界的根基?那又怎么样!”公孙策怒吼,“给我听好了!这团火焰自一千八百年前就开始燃烧,它以勇士的生命作为薪柴,以正义和意志成就力量。它终将冲破所有阻碍,将你们那自以为是的世界焚烧!”
司徒弈机械地喃喃自语,他注视着敌对的五人,眼中燃起灰败的火。这不是比喻而是货真价实的现象,他真的在燃烧自己,燃烧自己的心灵,燃烧支撑世界的恒理!
“第二席艾兰迪娅·赫莱森,认可。”
无法计数的丝线编制为燃烧的天穹,带着破败的宿命向众人压下。然而灿金色的火焰随吼声暴涨,化作燃烧的山脉将天穹抵挡。
“首席法师洛宁勒斯·瑞克卢,认可。”
他那时说了什么?
戏剧与现实似乎融合了,往昔与当下好像重叠了。他是身在临死之前吗?他是在二百余年前的河畔吗?他是在十余年前的帝都吗?世界荒唐得像一场拙劣的戏,真相唯有剧外的观者知晓。笑声,哭声,骂声,喝声,五光十色的幻境迷乱得像是万筒,唯有剑光坚决地刺穿一道道虚幻的。
“这样吗?我丝毫不感到意外,毕竟你那创界法说是混沌导剧实则是全盘操控,你最在乎的就是变数,你会用尽一切手段阻止变数出现……”公孙策讥笑着勾起嘴角,“可你有没有想过,你最喜爱为人安插的‘身份’,是会变的?”
山脉般的伟业以一人之苦行完成,那份火焰在他的意志下压缩为一根旋转的投枪,金色的枪尖将无数丝线烧灼撕毁,穿破层层天幕!
公孙策穿上铠甲,深深吸了口气。铠甲对现在的他而言算不得重物,可他从未感觉肩膀如此沉重,像是肩负了一整个国家的过往与恩仇。
导剧信条·宿命终幕!”
司徒弈几乎就要出声了,可忽然间他感到了一丝熟悉的荒谬。他想起当年帝都四人一同看戏,台上演丑角的角色在死前夸张地挥舞双手,以滑稽可笑的言论为自己开脱。那时严契不屑一顾,那时秦暝困惑不解,那时刘忠武一脸憎恶,唯有司徒弈欣赏着演员出神入化的技巧,因那丑角扮演之生动而由衷赞叹。
“当真是……好戏一场。”
那只虚幻的手在最后一刻垂下了,与司徒弈的面目一同消散于光中。谁也不知道无相神在死前露出了怎样的表情,他无声归于恐惧的消亡,未在世上留下一颗尘埃。
而汇聚的双星仍在闪耀,它们升向了无垠的宇宙,在黑暗中绽放为数不清的光芒。宛如银河中耀眼的繁星一同降临……
化作如梦似幻的流星雨,在地球上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