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伽已经不记得这是自己在白塔中生活的第多少个年头了。
她手握白剑撑在地上,气喘吁吁的看着头顶数不尽的台阶。
那日有人给她送来了一枝小,名为地目。
她曾经听过这个名字,那个一直喜欢在她身边吱吱喳喳的小师妹念叨过很多次。
地目,可以窥探曾经的一切过往。
她吃掉了地目的瓣,因而认识到了当年毒判官的骗局。
现在,她只想在痛苦中赎罪,爬到白塔的尽头,飞升上界。
寻找……素素。
她每天都要回忆一遍自己做过的孽。
……
“乖女呀,义父给你安排的是这个人,董家当年主家残存的最后一个血脉,你把她杀了,拿着进十方门的信物拜师剑峰,必定能有剑道收获。”
毒判官将一块留影石交道王伽手上。
他又笑嘻嘻的补充到:“当然啦,最重要的还是接近我的师叔江水流和他的女儿江素,以后需要做什么我会在告知你的!”
王伽冷漠地接过留影石,头也不回的就离开了。
“诶呀,这孩子,真是心急。”
王伽确实心急。
她前些日子回西域,给曾经生活过的村子加了一座法阵。
那时,她遇到了一个医修,带着个可爱的小崽子,两人无意走进她的阵法,她也因此与那个小崽子结识。
小崽子说自己叫江素。
某一刻,王伽竟然听到她唤自己“伽伽”。
这太诡异了。
这几日一听师父说让她去南域近距离接触这个小崽子,她心里急得,狂奔的鞋都快磨冒烟了。
不过她要先去杀一个人。
南域,董倚衣。
……
王伽听说过南域董氏是天下言宽商行真正的主人,但当她见到这位“主家”留存的唯一血脉住在柴房一般的屋子时,曾一度对董倚衣的身份产生怀疑。
她无数次对比留影石中人的容貌身形和气质,确定这是同一个人后,她决定多观察一阵。
因为……这个主家血脉,活的也太惨了吧。
今天被下人烧了房子,明天被几个小姐少爷踩在脚下,后天又被克扣了灵石。
堂堂言宽商行背后的主家血脉,她一个月竟然只有五块下品灵石。那些旁支的少爷小姐可都有几百块上品灵石,不完。
王伽有时会觉得她可怜,蹲在暗处,帮她教训下几个欺负她的少爷小姐。
有时,又用接单杀人挣得外快,给她悄悄扔几个烤鸡烤鸭。
这个一身纯白麻衣的小少女,每次都会冲着石墙,双手捧着食物,满面笑容的对着天傻乐。
念叨着什么……谢谢恩人?
王伽嘲讽的笑了笑,她算什么恩人,她这是等待时机想要取这人的人头呢。
董倚衣不出门,董家有结界,她根本没办法杀掉她拿着信物走人!
王伽有些烦躁了,她不想一直等下去,她想尽快见到那个软乎乎的小崽子。
某天。
董家突然来了一位身着白色长衫,后背书箱的儒修。
董家那些修士近乎沸腾的热水,一个个疯狂给这位儒修献殷勤,似乎是想让家里的小辈拜他为师。
王伽也打听到了,这儒修名唤夏清明,修为有元婴还是化神……
夏清明坐在大厅首座,将董家所有的小辈都见了一遍,每一个他都是嘴角挂着浅淡的笑,又摇了摇头。
直到董家的一个下人刚欺负完董倚衣,扭头一想,跟家主说还有个当年的主家血脉。
董氏曾经的旁支买通族内长老,成了如今的主家,而当初的主家成了今日的旁支。
董倚衣待遇极差,也是因为这些人一看到她,就会想起过往的卑劣。
董倚衣被下人拽到大厅时,手里还小心翼翼的藏着一个竹木的小剑,手指大小。
是王伽见到她用树枝胡乱比划,才买来的一把伸缩竹剑,方便她藏起来不被别人发现。
可夏清明几乎一眼就认出了她手里藏的东西。
白衣儒修盯着她澄澈的双目许久,终于起身掐腕,探了探她的筋骨。
竟是个天生的应劫之体。
应劫之体,一生修行伴随苦难磋磨,越苦,修炼速度越快。
夏清明头一次遇到传说中的体质,见她穿着打扮,也能隐隐猜到她的生活不如意。
他想着自己一路游历,本就风吹雨打满是苦楚,学海更是无涯苦作舟。
这不是天生读书的料子?!
此时董倚衣已经有十三四岁,性子纯真,明白是非。
他直言问她,“你可愿拜我为师,随我修儒道?”
董倚衣看了看他身旁放着的四方书箱,认真的摇了摇头。
周围的董家人大惊失色,忍不住开言骂她,“你怎么如此不识好歹!”
董倚衣回过身,紧紧盯着说话的那位长辈,冷静道:“若是我真随这位前辈修行,你们才要担惊受怕吧?”
董家人一直欺负她,缓过劲来,还不得后怕她成长起来报复回去。
那人讪讪的摸了摸鼻子,嘴上可不承认,“都是一家人,谁会这么想……”
当晚,董倚衣被人打了一顿,浑身左一块青,右一块紫。
确实有人看不惯她的机缘。
这还是王伽出手用石子把一个人腿打折了,他们这才消停。这几位少爷小姐以为是这人用脚踹董倚衣踹的太狠,倒霉把自己骨头踢折了。
次日。
夏清明来柴房找她,这才意识到董倚衣在这里生活恐怕比跟他修行还要苦。
一时之间,这位儒修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应不应该收她为徒。
董倚衣见他犹豫,左右又无他人,她拿出那柄竹木剑,伸长。
“先生,我喜欢剑。”
夏清明瞬间明悟,他指尖轻点少女的额头。
只见下一刻,她的身前就出现一封玉帖。
“此乃十方门的拜师信物,想来是你父母在世时留给你的。南域学剑,唯有此处最佳。”
夏清明轻拍她的肩膀,“明日午时,如果你愿意拜我为师,就来城西茶馆见我,如果不愿,那边将此物带上,让我能够知晓你的情况。”
这是一位晓天下苍生事的儒修的挂念。
他取走她肩上的一缕发丝,赠她一条绫罗做手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