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莫名其妙,不明白江范成为什么会语气烦躁,原本因为那个梦压抑的心绪又翻涌上来,堵在胸口。
她是个听话的女儿,至少,在妈妈走后,她得继续做那个听话的女儿。
所以江夏收了声,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她自己也能去。
只是想,如果可以的话,叫上爸和江浔,一家人和和睦睦地去看看妈,让她不要太寂寞,让她知道即使她走后,他们也过得很好,爸和江浔没有吵架,她的大学生活很顺利,而他们,还记得她。
现在想起来,母亲这个身份,在这个家里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把一个表里不一的女儿,一个自由散漫的儿子,一个胸无大志的丈夫,黏合在一起,形成万千其乐融融家庭中的一个组成部分。
外面还在下雨。
她抬眼望去,夏雨绵绵密密在窗外的天地间连成一片,确实是,不适合出行的天气。
算了,那就改天吧。
而且她也不能确定,自己能不能叫上江浔,毕竟那天江浔的样子,怎么看也没从那件事里走出来。她甚至觉得江浔的情况,是不是应该去看医生,可是和爸爸提了,他却不以为意,还是那句话,让她别管。
有点太过分了。
她本来以为这种冷战在她回家之后能慢慢淡化,可他们谁也没有让步,谁也没有搭理谁。这样下去,她当然不能坐视不管,没有什么坎过不去,何况他们还是父子,就算是为了妈妈也一样——妈一定不乐意见到他们俩反目成仇,不是吗?
江夏看得出,江浔并不想一直这样吵下去,那天他说的是“他不会原谅我”,所以只要找爸爸好好谈谈,让他先一步松动态度,释放善意,她相信江浔会在她帮助下主动求和。
难得江范成今天休假,江浔也在家,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机会?
想到就去做,江夏稍微整理了下思绪,走出房间来到江范成房门前,那房门没有完全掩合,开了一条缝,江范成正坐在床边打电话。
他刻意说得很小声,手挡着嘴角和耳机话筒,听不清,但显然神情也不复之前那么不耐,眼角微微弯起,是笑。
笑容的解读能有很多种,幸福的、礼貌的、开怀的、感激的……可是不管哪一样,江夏此刻都觉得恶心。
她想起了那天江范成买的那一束花。
那是给谁的呢?
他在给谁打电话呢?
都是骗人的吧?哈哈。他说自己前几天刚去看她,为什么是自己偷偷去,却没有叫上她和江浔?那可是妈妈,就算江浔的状态没办法去见,可她呢?她已经一年没回家,难道不应该一起去吗?
为什么她要去见妈他却不肯,为什么他迟迟都不愿意原谅江浔?为什么她明明回来了,他却总是不在家?为什么他的态度变得这样晦涩不明?好像这些所有不合理的疑惑,一瞬间都有了出口,有了答案。
原来他们都是累赘。
“到时候我去接你。”她终于听清了最后一句话。
那道门缝,忽然之间像巨蛇的牙床,似曾相识的感觉扑面而来,吞噬了她。
江夏仿佛看见了八岁的那个冬日傍晚,门与门之间狭窄的视野里,这个男人也这样背叛过他们。
身后,一个温暖的怀抱把她收拢,这一次,她没有必要再挡了。
果然,每一个起承转合,都构成人生的滚滚雷鸣。
果然是,怪物。
真想时光能倒流。
放眼窗外,波谲云诡的天像是梦中的海,将她的绝望覆盖。
明明,那时候很快乐。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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