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有很多属下拼了很大的力,很多人受伤了,在流血,这次的任务很难,注定会有一些牺牲,我们来之前就做好准备了!而且就算有人牺牲,也从来不是你害的,要恨,就永远只去恨那些违法者,你不是一直这么说的吗!?
傅薄妄眼睛充血,眼角泛出血丝,用力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副官,然后握紧了拳头,猛地砸在身旁的陆用车上,发出哐当的巨响。
即便这样,手背与额头的青筋依然暴突着,像是竭力忍耐着什么滚烫到要在体内炸裂的东西,叫他呼吸不稳,手臂都跟着颤抖。
林、玉、音
可他还能怎么恨。
林玉音一定已经死在里面了。
去查
什么?
傅薄妄沙哑着嗓音,发出下一道指令,
留下看守的人,剩下的兵分五路,把城镇周边的区域再搜索一遍,违禁品一律收缴,去查还有多少人持有伤害性武器的,涉及管理层或有密切往来嫌疑的全部,给我抓来!
是!不过,再抓更多人的话,我们的飞船是装不下的。
强征当地人的客用飞船。
是,长官!
张副官立刻神色一凛,将指令进一步安排下去,并狠狠松了口气。
这样就好了。
无论再大的打击,再多的挫折,都只是一时的,傅薄妄还是他们熟悉的那个雷厉风行的傅上校。
悲痛无用,唯有尽己所能,让牺牲者的牺牲变得拥有意义。
转身的瞬间,一声轰隆巨响再次从身后响起。
傅薄妄身形一僵,眨了一下眼睛,转头看向身后的房子。
那个着火的房子内部,竟然又发生了更多的爆炸。
一声,两声,三声,有大有小。
很快,房子彻底塌了。
傅薄妄张了张嘴,只觉得脑袋里都在嗡嗡作响,几乎也跟着这些巨大的响声一起,变得混沌一片。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平静地吩咐道,火灭了以后,去挖,把他们两个,都带回来带回士星。
吩咐下达后,傅薄妄便独自朝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去。
耳鸣持续了十几秒,缓缓地又恢复正常,傅薄妄走了很久,没有人再敢来打搅他。
所有人都知道,死在这场大火和爆炸中的,还有傅薄妄那很快就要举行婚礼的未婚伴侣。
被未婚的伴侣背叛,又迅速死去,没人细想其中的滋味。
傅薄妄不知自己走了多久,身上的外骨骼也忘了摘,不知疲惫地走着,无数的想法、过往的记忆、曾经的疑点一个个涌现出来,像是风暴一般冲击着他的脑海。
瞬间想明白了很多事,也知道了很多,但似乎在这样的时刻里,知道再多都没有意义了。
死亡,或者是毁灭,都来得太突然,太不留情面,让他连挣扎片刻,犹豫着应当严苛或是徇私的机会都没留下。
他恍惚地走了很久,身边已经没有士兵跟着时,看到了一个迎面而来的人。
有些眼熟,左手持着一根手杖,发出不轻不重的声响。
傅薄妄想了想,认出他来,是陆行深。
那个仿生人的制造者。
他张嘴,试图打个招呼,毕竟对方在这次任务里也帮了自己。
脱口而出时,却是一声抱歉。
陆行深在他面前站住,不带温度的、审视的,仿佛看着某种死物的眼神落在傅薄妄的身上,几乎是不加掩饰的冒犯。
傅薄妄,
他直呼这位战功赫赫的上校大名,是你害的他么?
傅薄妄立刻听懂了他在说什么,垂下眼帘,面对这样的质问,罕见地、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士动做出让步的姿态。
近乎愧疚。
虽然不是我
如果一切顺利,你还打算伤害他么?
他是违禁品。
傅薄妄像是想要苦笑一声,但嘴角动了一下,仅仅是不受控制地一颤,什么表情都没做出来,如果我许诺,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你能不能把他
刚才那句抱歉,我原封不动还给您,上校。
陆行深打断他,那双深黑的眼眸深处依然是一如既往的冰冷,没有感情,只有理性,纯粹到哪怕说出再残酷的话语,也只能察觉到其中的逻辑,
抱歉,无论是人类,还是机械,都不是永恒的。
可他那时候
用牺牲自己换取了你或者更多人的命?
陆行深再次制止他更多的话语,言辞尖锐,即便是冰冷的眼底也无法压抑住汹涌的愠怒与讽刺,
别自作多情了,傅薄妄,那不过是权衡利弊下的最佳对策罢了。
说完,陆行深就与他擦肩而过,继续向前走去了。
房子的废墟也燃烧了许久,如今终于缓缓熄灭,只剩下一片狼藉。
陆行深走了很远、很远,哪怕是徒步前进,也不知疲惫似的。
越过房子,越过街区,头也不回地朝着某个方向前进。
直到快要离开这个城镇,已经抵达了某一篇树林的边缘时,陆行深才终于停在一个突兀的土堆前。
那个土堆上的土壤非常新鲜,带着草香,在他靠近后,似乎有什么动了动。
陆行深静静望着那个看起来就非常不详,但凡有点忌讳的人类就不会拿来用的土堆,半晌没说出话来,最终清了清嗓子,才叹息着开了口。
没别人,不用藏了。
里面一个机械的、有些失真的声音传出来,土豆土豆,我是地瓜?
陆行深:一定要对暗号吗。
不对暗号我就默认你生我气了,我等你气消再出来
陆行深:地瓜地瓜,我是土豆
下一秒,一个光溜溜的脑袋从土里冒了出来,上面一根毛都没有了,甩甩脑袋,把土都甩开,露出一张已经有半张脸都焦黑的机械脑袋,没露馅吧?上校没看出来吧?没打算把我抓回去火化确保万无一失吧?
他以为你已经火化干净了。
呼那就好那就好,吓死我了早知如此我一开始就应该不要脸的
啵儿地一下,两只胳膊也从土堆里冒了出来,接着是两条短短的小腿,陆行深,快、快拉我一把
陆行深抓住他的手臂,任由那上面的焦黑、泥土都沾染在自己身上,猛地一个用力,拔萝卜似的把他拔了出来,拽进怀里,沉默着抱住了。
夏歌惊慌地挣扎起来,诶、诶诶!别别,陆行深,我把你衣服都弄脏了呀!
没关系,
陆行深垂着头,闻着他身上的焦糊味与泥土的味道,再一次拉低了纵容的底线,低声道,回家再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