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阿九你不要吓我我好难受
我很高兴,真的,
阿九闭上眼睛,身体的能源快速流失着,让他的声音越发不清晰,像是信号不稳那样,变得断断续续,机械感越发重了,
我的主人,也是,为了保护我,死掉了。
夏歌快步走着,来到路口,确认方向,向左拐去。
就要到糖果店了。
主人,死的时候,对我说了一句话,
阿九轻声道,他说,没关系的,他已经年纪很大很老了,生病了,原本就快要,死了,而我,我还能存在很久,所以,这样就好了所以,让我不用在意,好好活下去
可是,直到刚才,我才听懂主人的这句话,原来,原来主人
阿九停顿了几秒,身体微微发热,热到冒出了些许静电,劈啪作响,原来主人这句话的意思并不是,权衡了利弊不是用逻辑、理智让我们的利益,最大化,在说的不是,谁能活更久的事啊
阿九
小夏,没关系的,
阿九笑着说道,我终于理解了,主人的心情,原来,那不是什么对大家都好的、最佳对策,而是是在安慰我啊主人担心我会为他的离开难过,伤心,怕我会自责啊。
小夏,你也不要难过,不要自责,我本来,就快要永远地,关闭了。
一道冒着蓝光的火焰窜起,穿过了阿九的胸口,如同烟花,噼啪作响。
前方,一辆悬浮车停在半空,熟悉的身影从车中跳了下来,朝着这边跑来。
夏歌的脚步趔趄了一下,险些把阿九摔了出去,视线猛然变得模糊,身体很热,也很迟钝。
陆行深!!
他用最快地速度冲了过去,抱着阿九,终于要来到面前时,脚下猛地被什么绊倒。
阿九已经不再说话也不动了,胸口那细小的火焰让夏歌害怕极了,他摔倒后,阿九的身体也滚落出去,被前方的陆行深及时扶住,靠在一边放好。
陆行深朝他看来,突然的剧烈运动也让他气喘吁吁,向前两步,朝着夏歌伸出手来,眼底分明写着深深的担忧。
小夏。
陆行深
夏歌再次爬起来,跌跌撞撞地、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一头撞进陆行深的怀中,撞得人向后摇晃,拽着旁边的杂物都没能稳住身体,跌倒在地。
一双手臂揽住他的身体,在后背轻轻拍了一下。
嗯,没事了。
夏歌颤抖着,从陆行深的衣襟里抬起头,像是一瞬间触动了什么隐秘的泪闸,怔怔望着陆行深的脸,下一秒就放声大哭起来。
呜呜呜哇陆行深呜呜
他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又终于找到了天大的靠山,要将全部的、无法承受的委屈一股脑地都哭嚎出来,就这样抱着陆行深,两个人跌坐在混乱狭小的斜巷中,在杂物箱和废弃空瓶、以及销毁掉的仿生人之间,眼泪源源不断地汹涌出来,哭得像是天都塌了。
大哭着,叫着陆行深的名字,语无伦次地控诉、祈求,一双总是闪着亮光、永远笑着的眼眸溢满了泪水,
上、上校杀了、杀了阿九呜呜呜陆、陆行深你修好它,你快救救它呜哇
苏醒不到一个月的仿生人996号,浑身发烫,第一次哭得天崩地裂,也第一次彻底挣脱了程序与驱动的限制,用着与林玉音相似却又不同的声线,发出了不受数据库限制的哭声。
别哭996,听得到吗?小夏,听我说没事了
陆行深抬起手,他从未处理过这样的场面,从未有人在他面前哭得这样伤心,手指抹去了泪水,新的泪水很快又流淌而下,怎么也停不下来。
他的双手和小夏的脸颊一样湿润,泪水带着可怕的温度,也浸湿了他的手套。他反反复复喊着996,念着小仿生人给自己起的名字小夏,却起不到丝毫作用。
从未有过一丝褶皱的衬衣乱了,被泪水和汗水弄湿,被那死死攥着的手指抓皱,扣子开了,陆行深不顾形象、不顾赃物地坐在地上,一动也不敢乱动,紧紧抓着怀里哭泣的仿生人,指尖跟着微微发抖。
那落魄而狼狈的模样,再也没了以往的风度与从容。
别哭
他的心脏死寂了许多年,如今像是下一刻就会报废,狂跳不已。
陆行深的喉咙变得干涩沙哑,比小夏更紧张、更害怕地安抚着,指尖却无论如何也不敢去触碰那位于后脑的按钮。
都怪我不好,是我不好别哭,别难过了,好吗?
怀里的仿生人在发热。
再这样下去,早晚会变得和墙壁旁边那已经报废的仿生人一样。
会坏掉的。
陆行深不受控制地想起手记上最后的内容。
在最后的时候,他终于破译成功。
人造智慧的极限,不是程序,而是硬件。
仿生人的身体太过脆弱,无法承载人类那样浓烈的情感。
至今为止,为何仿生机械的自我毁灭事件屡见不鲜,却不见真正的仿生人觉醒后能站在阳光之下?
答案很简单,我的孩子,当仿生人真正理解、体会到人类的情感之事,庞大到难以想象的计算量与数据会在瞬间过载,那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摧毁一个仿生人的内核,轻则损坏,重则自燃。
就像是强行向一个气球内注入一片湖泊,它会无法承受的。
仿生人觉醒初期,要么奔向自毁,要么想要成为人类并非是出于错乱或野心,它们只是比人类更加清楚这一点。
仿生人的身体,比人类强大,也比人类弱小,能经历漫长的岁月,但无法承载人类的灵魂。
陆行深
夏歌哭着,终于哭累了,他低下头,轻轻靠在了陆行深的肩膀上,手指紧紧攥着他胸前的衣襟,呜
逐渐地,哭声逐渐微弱,最终彻底停歇。
陆行深怀中的温度,终于一点点变冷,他抬手,缓缓将左手贴在996的后脑。
你不会有事的。
他轻轻扶起小夏的身体,小心放在一边,站起身来,重新将手杖拿在手中,从发丝到衣衫都有些凌乱,再次抬头朝着巷子那头望去时,眼底的锐利却犹比深海更加沉郁冰冷。
傅薄妄。
巷子的尽头,傅薄妄终于处理好抓捕到的犯人,摆脱纠缠不休的陈姓学生,模样也并不潇洒。
陆院士,那是我要带回去的违禁品。
不。
陆行深转身离开,手杖在地面落下,这里没有你能带走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