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旱灾往往伴随蝗蝻。
薛恕直起身来,遥遥望向远处的村舍。
如今正是黄昏时分,村舍却并不见炊烟,寂静的可怕。
他并无迟疑,又策马上了田间小道。
片刻之后,便至村舍。
远看时只觉村舍寂静荒凉,等靠近了,才明白这寂静从何而来。
——整座村落死寂一片,门户敞开,却连犬吠声都没有。
薛恕挨个看过去,只见大部分房屋前都挂着白幡和白灯笼,还有不少堂屋里停放着棺材,只是那棺材盖子都被掀开扔在一旁,里头空无一物。
天边一点残阳欲尽,暮光笼罩整个村落,晚霞似血。
薛恕自村落里出来,便策马回了临时驻扎地。
李档头瞧见他回来,苦着脸上前道:“监官,今晚我们只能就着干粮充饥了。这山里别说野兔野鸡了,竟连只鸟雀都没见着,荒凉得很,”
“不是荒凉。”薛恕面色发寒:“是遭了灾,人都死绝了。”
李档头一惊:“但沿途并未见尸体。”
薛恕摇头,点了几个人,在地上画了简易的方位图:“你们快马往这几处去探查。”他着重将太原府城圈了出来:“不必进城,也不要惊动州府官员,只在周边打探一番便可。”
几人领命四散而去,薛恕远目看着,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半个时辰后,夜色里有马蹄声急响。
先去太原府城探查的番役快马飞奔回来,因为太过惊骇,下马时踉跄了一下才站稳,向薛恕回禀时嗓音还发着颤:“太原城城门紧闭,不许出入。城门外五里处,全是死人堆,只有官兵往来焚烧尸体。”
“可探听到发生了何事?‘
猜测再次被证实,薛恕的声音发沉。
他曾见过蝗蝻肆虐过的模样,饿殍千里易子而食都是常事,但却绝不是现下这样村落空置,白幡高挂,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情形。
太原府如此行事,说明情形比他预想的更为糟糕。
番役喘着气道:”属下没敢靠的太近,只隐约听到那些焚烧尸体的官兵提到了’疙瘩瘟‘,似是爆发了某种疫病,不少人都染病死了。”
果然是疫病。
薛恕眉眼隐没在夜色里:”可知开始多久了?“
”从对话里推测,应该有近大半个月了。“
然而他们在京师,却没有听到任何消息。
薛恕沉吟不语,又等了一个时辰,所有外出探查的番役便都回来了。
回禀说太原府周边的县镇情形都与此处差不离。
白番高挂,十室九空。
据说这“疙瘩瘟”烈性非常,染病之后药石罔效,十死八九。数口之家,一但染此疫,严重者甚至阖门尽殁。[1]
不过短短半月便在山西各地蔓延开来,以至于生者不敢吊,死者无人收,路无行人。
虽近些年来,大燕各地常有大旱大涝,疫病亦常伴随发生,但从未有哪次如山西的“疙瘩瘟”般蔓延之迅速,死人之众。
薛恕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沉默片刻,望着夜色中起伏的山林,沉声道:“十人随我赶回京师报信,余下四十人,继续前往大同寻找紫垣真人踪迹,若沿途仍然有疫情,立即快马送信回京师。”
说完薛恕点了十人,匆匆吃过干粮之后便就地和衣休息。
睡到天微亮时分,便起身匆匆折返望京。
来时尚且花费了四日时间,但折返之时,却只花了三日不到。
抵达望京时正是深夜,但薛恕仍然连夜入了宫,硬生生将隆丰帝自梦中吵了起来。
隆丰帝倒是不见生气,乐呵呵地朝他身后张望:“如此着急,可是老神仙找到了?”
瞧见他一心只惦记着老神仙,薛恕心里便沉了沉。却还是摇头道:“紫垣真人下落还在探寻,臣深夜前来,是有急事要禀。”
原来并不是找到老神仙了。隆丰帝顿时兴致缺缺起来,他曲腿倚在榻上,打了个哈欠:“多急的事,不能明日再禀?”
薛恕垂眸道:“臣前往大同时,途径太原府,发现山西一带有大饥疫。死者众多,如今太原府一带的县镇,已是十室九空。”
“山西?”隆丰帝回忆了一番,道:“”山西巡抚好像是递过折子报了春日旱情。不过旱灾罢了,各地年年都有,户部也已经允了开仓放粮的折子。”
他的神色并不以为意。
大燕这些年天灾不断,旱涝蝗灾疫病轮番来,隆丰帝都看烦了。
尤其是每次遭灾时,总有人说是上天降罪,言语间仿佛是他这个皇帝被上天不满似的,所以隆丰帝格外不喜听到这些消息。
反正自有内阁去处理。
大燕幅员辽阔,人口众多,天灾人祸死些人,那不是再正常不过?
薛恕看出他的不在意,却还是坚持道:“此次的疫病与往年十分不同,更为烈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