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澜辞,闻故的妻子, 是在后方必不可缺的医疗部队长。
两人强强联合, 成了一段佳话。
联邦最爱用他们, 最省心也最放心。
闻故很少让人失望, 只用了短短半个月将星寇击退,紧接着跟乔澜辞一起四处奔走、安抚照顾伤员。
墨斯星是受害最严重的星球,一眼望去伤民遍地、尸殍枕藉。
要照料的人太多了, 乔澜辞一来就忙得脚不沾地, 闻故帮不上什么忙, 最多只能递一下药扶一下伤员。
乔澜辞忙起来六亲不认,她正给一个伤患包扎,嫌闻故在这里碍事,把他赶到一边去了。
闻故失笑着摇了摇头,颇有几分无奈和宠溺的意思。
他给乔澜辞让出空间, 往驻扎的营地走去, 只走了几步, 便看到一个瘦瘦弱弱的身影,把自己缩在纸箱旁边。
闻故凑近了些看。
那是个小男孩,还是个瘦巴巴的小男孩。
小男孩赤足抱膝,穿着件破旧的、大几号的衣服,一张脸蛋上沾满乌灰还有别人的血,因为过于瘦,伶仃瘦窄的骨架甚至撑不起衣服,皱皱巴巴贴在胸前。
你叫什么名字?
闻故自认为自己很友善,声音也放得很轻。
但小男孩还是像惊弓之鸟一样,倏地撩起眼皮,精雕细琢的一张脸上阴郁万分,眼睛里似乎沁着寒意。
闻故见他躬起脊背一副防范的样子,往后退了半步,温笑道:别害怕,我没有恶意。我是跟着那伙救援队来的,是救人、不是杀人,所以别绷着小脸了。
不知道是那往后退的一小步,还是闻故逗小孩一样的轻松口吻,让男孩消了些敌意,但涌上了更多属于这个年龄禁不起逗的羞耻。
男孩冷着脸,当没人似的,一声不吭。
小孩真难对付。
闻故挑起嘴角,轻叹了声。
他就那么翘着唇角,坐到了男孩旁边。
男孩还是没什么反应,但那双黑而圆的眼睛略微放大了点,似乎在惊讶,这种衣冠楚楚大星球来的人,也会不嫌脏。
你家里人呢?闻故微低下头,温柔的目光投到男孩脸上。
男孩脸色突变,硬邦邦说:死了。
闻故顿了下,抬手摸了摸他脑袋,抱歉。
那只干燥洁白的手在脑袋上揉了又揉,男孩脸色有点绷不住了,他重重拍开闻故的手,寒声道:又不是你杀的,你有什么可抱歉的,我最烦你们这些烂好人。
烂好人?闻故丝毫不在意被拍开,甚至笑得眼睛更弯了点,似乎感觉到趣味,还从来没有人这么叫过我,挺有意思。
怪人。
男孩面无表情,心想道。
闻故盯着手背上的红痕,忍不住想这小孩下手真狠啊。
他轻笑了一声,垂下手,烂好人都会做什么?给可怜巴巴的小孩投喂食物?
男孩还没反应过来闻故在说什么,唇瓣突然抵上一块糖,甜腻的橙子味顺着唇缝融进嘴里,男孩下意识滑动了下喉咙,愣愣偏头看向闻故。
那只如玉雕般洁净瘦长的手近在咫尺,食指滑过敏感的下唇,闻故脸上露出得逞了的笑,那笑在看到面前小孩慌乱地涨红了脸后,笑得更肆意了。
男孩紧抿住唇,含着糖把头埋进膝盖里。
闻故笑够了,也不再说话,低着眼皮坐在如同在煤坑里滚过的脏小孩旁边。
他似乎有点累了。
温尘。男孩突然出声道。
嗯?闻故一时没反应过来,噙着笑侧过头。
温尘盯着他翘起弧度的粉润嘴唇看了一眼,挪开视线,嘶哑着声音说:温尘,我的名字。
闻故有些迟钝,良久,才笑着说:挺好听的,其实人也很帅,就是有点瘦。
温尘又不说话了,他这个年纪的小孩听不得太直白的夸奖,但闻故天生有点混,明明知道这点,还偏要说。
他就喜欢看温尘臊红了脸还强壮镇定的小表情。
温尘,闻故欣赏了几眼小孩别扭的神情,忽然放低声音,问他:你想跟我回家吗?
温尘动了下嘴唇,僵硬道:什么?
我和小辞都挺喜欢小孩的,如果你没地方去,可以来我们家。当然,不是没有条件,闻故半开玩笑道:等我以后老了你要养我。
闻故提出这个邀请其实没什么把握,毕竟他看得出温尘这小孩自尊心很强,平白无故的帮助,他不一定能接受。
但只顿了两秒,他就听见温尘说:想。
闻故说:你不用勉强,我尊重你的意愿。
温尘抬起眼看他,语气比起刚才更坚定:没有勉强,我想。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说好了,老了得养我。还有,以后就改口叫我闻哥哥?显得年轻。
闻故笑了声,他一笑,那温朗眉眼便覆上让人移不开眼的柔和气质,像一块干净漂亮的润玉,温尘抿抿唇恍惚想道,眼前这人,大抵是天上的神仙下来赏玩了。
胸腔像是有什么热烈的东西在冲撞,温尘吞咽了下,缓了缓干涩的嗓子,用清澈些的稚嫩嗓音,叫道。
闻哥哥。
温尘就这么被带回了家。
刚进门时他还瘦得像只猴子,不到闻故下巴高,仅仅半年,他就长开了,身上有了肉,练成了坚实有力的肌肉,肩膀比闻故更宽,个子也比闻故高一头。
闻故对他很好,乔澜辞对他也很好,顿顿饭不落下,完全把他当自己孩子对待,闻故闲来没事时,还会教他怎么制造机甲,教他一些应敌之术。
温尘很有天赋,机甲没几天就学会,闻故说的一些策略他甚至能举一反三,开辟新思路。
在学校成绩优异,待人友善,简直像翻版的闻故。
那段时间,闻故还在庆幸自己带回来一个称心合意的天才,将来很有可能会成为一个保家护国的顶级alpha。
但他从来没想到,自己其实是捡回了一匹狼,一匹会藏起獠牙的伪善狼。
温尘第一次出现异样,是在乔澜辞在饭桌上宣布自己怀孕时,当时闻故有多高兴,温尘脸色就有多阴沉。
乔澜辞毕竟是女人,心思细腻敏感,很快注意到温尘的不对劲。
她找来温尘,小心翼翼询问:小尘,你是不是怕有了弟弟,我们不要你了?
注意到温尘脸色一变,乔澜辞托住他的手,覆在上面,郑重道:不会的,不会发生那种事。我们永远是一家人,要这个弟弟,也是因为闻故喜欢热闹,还有怕你孤单,没有别的意思。
温尘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柔和笑道:原来是这样,不是不要我,那我就放心了。
他像是卸下了胸口的一块大石头般,满脸都是释然的喜悦,看得乔澜辞心坎一软,又和他保证了几次。
见他是真放下芥蒂了,乔澜辞才走出房门。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房门一关,温尘目光立刻沉了下来,眼底森寒,没有任何笑意。
这是他的拿手戏,他最会装样子,而且演技相当好,好到骗过了所有人。
就像他其实讨厌乔澜辞,讨厌他肚子里的孩子,乔澜辞一点也不知道。
就像他对闻故产生了不该有的感情,每时每刻都想把闻故关起来只能让他一个人看,在得知他和乔澜辞有了孩子,恨得想把他吞之入腹的想法,闻故也不知道。
如果闻故知道了这些,还会不会对恶心作呕的他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