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死了人了,但人是黄老爷杀的,和他这个县令有什么关系,顶多也就是包庇、纵容,甚至封路不让百姓走这件事本身他都可以干脆推给本县押司。
郑县的押司姓黄,是黄老爷的亲戚。胥吏架空知县,背着知县偷偷干点啥,这种事在古往今来简直不要太常见,这算是犯了哪门子的罪了呢?
就连赵光美,听到这事儿的第一反应,也是觉得这事儿挺正常的,对此早有准备。
赵光义突然发现,自己先前那么义愤填膺,居然全都做了无用功,是发了一场不该发的火。
“你说,赵普是什么意思?我又应该怎么办?你们都是聪明人啊,我不是,我脑子已经有些不够用了。”
卢多逊连忙道:“殿下您过谦了,此事,您不过是身处其中,一时有些慌了神而已,赵普的目的,绝非是为了让您难堪,而是希望借机将此事扩大,从而为新政的推行找到契机,顺便也撕裂您和朝中大臣的关系,顺便试探官家和三大王对待新政推行的态度,当然,可能也确实是存了打击您威望的意思,此举,至少称得上是一箭三雕,十分高明了。”
赵光义郁闷地用手挤压着自己的眼珠子,郁闷地道:“赵普收到消息绝不会太早,至多不过一二天,甚至大概率是今天刚刚知道此事的,这么短的时间,居然就想出了如此诡计,还特么的一箭三雕?入他娘,他那点聪明才智全都使在这上面了,也不知道跟三弟学学,务点实,多为老百姓干几件好事,哼!”
“…………”
这话,卢多逊都不会接了。
秦王,那是即使他们这些反对派的文人也不得不承认的神鬼之才,翻遍史书,千年来这样的人物好像也只出了这么一个。
“我该怎么办?如何破局?他儿子和李崇矩女儿那个事儿……”
“殿下,此时将此事挑明,为时尚早,一码归一码。”
“那你来教我怎么办吧,我最近遇事太多,已经不愿再动脑了。”
“臣斗胆,敢问秦王殿下,可知此事否?又是如何看待此事呢?”
赵光义就一五一十的将赵光美的态度说了,卢多逊皱着眉头点头:“原来如此,秦王为了推行新政,居然……不惜礼崩乐坏,行昔日淮南旧事么,那么殿下,对您来说,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你说,哪两条。”
“第一条,您现在立刻进宫见官家,承认自己识人不明,将那孙兴祖交给官家处置,从此他是生是死,都与您无关,从此,您也不要再有其他非分之想,安心辅佐秦王行新政便是。”
“哦?莫非,还有第二条路?”
“第二条,索性将错就错,现在,派人将孙兴祖送回去,继续当他的县令,接受朝廷嘉奖,做个上上之官,破格提拔,让他寻一大郡,也正式的做一方诸侯。”
“啊这……就,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可是……可是……可是那姓黄的死了啊。”
“殿下您杀他全家了么?”
“那没有,我就杀他一个啊,其余人,这不是等待发落呢么。”
“那就把他的家人放了,牌坊照建,让他儿子来领这天子御赐的‘乡贤楷模’,就说他爹是突然中风死了。”
“还特么可以这样?”
卢多逊却道:“为什么不可以这样?”
“可是,纸包不住火啊。”
“纸当然包不住火,但是如果所有人都默契的,假装看不见着火呢?毕竟大家谁也没有灭火的能力,而秦王,他居然还要往火里添柴!”
“…………”
“新政是一定要推行的,但总要张弛有度,不能一味蛮干吧?一口气把该杀之人都杀了固然痛快,可人杀光了,新政就能成么?到头来还不是留下一个烂摊子,受苦的难道不还是百姓么?新政的有些东西,确实是过于荒谬,或者说是操之过急了,天下人,总是需要有人领着他们缓一缓的。”
赵光义听了,却是明显有些心动了,犹豫地道“如此,莫不是要跟三弟彻底的对上?”
“殿下此言差矣,新政好比一辆马车,秦王殿下就好比那条抽在马屁股上的马车,可谁骑马,也不能一个劲儿的光抽鞭子吧?一张一弛,方为文武之道,您,就是这辆马车的缰绳啊。”
赵光义闻言,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然后越琢磨,居然就越是觉得此事他说的有道理。
又忍不住无奈:“那……赵普呢?”
“赵普?这辆马车上,已经没有他的位置了。”
“哦?他如此欺我,你可有手段助我?”
“有,若是果真如殿下所说,此新政之事,最终必然要诉诸于军事,枢密院,恐怕才是新政成败的真正重中之重。”
赵光义皱眉:“这不正落在赵普手里了么,李崇矩……那是他亲家,更不必说,他在枢密院做了这么多年,是何等的树大根深了。”
“是,所以殿下,若是可以,请让臣当兵部尚书。”
“兵部尚书?哦……我明白了,大哥将赵普从枢密使调走做了正式的宰相,反而,成全了兵部,好,此事我记下了,一有机会,我就会向大哥举荐你的。”
………………
另一头,赵普回到府上,却是心情颇为舒畅,笑呵呵地给自己取了一杯茶,又往里放冰块。
这赵普,自从硝石制冰法成熟以后,他不光夏天要吃冰块,就连冬天也要放冰块,大冷天的,滚烫滚烫,刚煮好的茶叶,撇去浮沫之后kuacha就是半锅的冰块扔进去,然后再加蜂蜜等其他调料,得意的就是这口。
正喝着,一旁的家丁汇报道:“大人,您之前让我查的那个梁山伯和祝英台的故事找到了,在唐代的一本乐府集中,叫化蝶。”
“化蝶,隐约记得好像是听过,哎~,你家大人我啊,在那帮翰林里确实算是读书读得少的,也不是进士出身,最烦这些哑谜了,殿下他虽然特立独行,也还是有要装的时候,这一条,他们三兄弟都差不多,呵呵,那个化蝶说的,是什么事儿啊?”
“说的是南北朝时,有一个叫梁山伯的,和一个叫祝英台的,他们相爱了,可是这梁家和祝家的大人,他们在朝中不合,不许二人结合,最后两人殉情而死,死后化作蝴蝶……大人您怎么了?”
嘎嘣一声,赵普直接把嘴里的冰块给嚼碎了。
“坏了,要出大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