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慷慨,只是我并非风雅之士,也不懂茶,可惜。容璲接过茶杯微微颔首。
贵人过谦了。兰儿轻笑,重要的不是茶,而是民女的态度,不知民女这般诚意,可否免于一死?
容璲和傅秋锋俱是一怔,容璲压下惊讶,问道:你所犯何罪?
藏匿谋反官员的罪。兰儿已经确定了容璲的身份,回身取出一个木箱里的古筝,在箱底轻轻按了几个位置,木板从中断开,缓缓翻上了两侧,露出蜷缩在其中的范轩。
作者有话要说: 容璲:那个,嗯,其实,朕觉得你是个好下属
第55章 机关盒03
箱中夹层的空间堪堪能藏进一个身材正常的人,箱子做的精巧,三尺多高,五尺余长,不止能装一架古筝,夹层的位置就在底座,从外面看像是为了防潮而垫高加厚的实木。
这真是傅秋锋难得想不出应对之语,出人意料。
我不止弹琴,也略通制琴,习惯与木料打交道,也因为喜爱钻研过一些简单的机关之术。兰儿谦虚道,她方才搬起的古筝没上弦和筝码,放在箱底隔着几层黑漆漆的绒布,一团丝弦随便挂在箱边,再自然不过,单凭看和摸基本无法察觉箱底另有玄机,这里我亲手所制和知音相赠的乐器一共三十五架,大小箱盒不计其数,除非以刀斧毁坏,否则很难找到我藏起来的东西。
一个青楼女子,倒是颇有余裕。容璲意味不明地哼道。
正因我将闲暇与赏钱都拿来做了这些无用之功,才至今都是青楼女子吧。兰儿平静地说,民女见过的达官显贵不计其数,但今日得见贵人与公子,当此生无憾。
朕可未见你有多少惊喜荣幸。容璲挑眉,朕很好奇,你如何猜到朕的身份?
兰儿望了眼窗外:崇威卫的盔甲我是认得的,楼下的侍卫放您二人上楼,您的身份必不一般,最初我也不能确定,但直到您拿出了手帕,那上面绣的龙纹是皇室特有的样式。
傅秋锋暗自瞥了眼容璲,心说他暴露的可真快。
容璲捏着茶杯的手指一紧,瞬间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带这种花里胡哨的手帕。
兰儿把眼神转向傅秋锋,微微颔首补了一礼:其实公子在贵人身边,不也证实了我的猜测?若您的相貌并非巧合,您就是兰心阁的主人,那能与您一同来此的人,除了当今天子,还会有谁呢?
容璲曲起食指,摸了摸下巴:朕听说你是舒无言的弟子,那你再猜猜,朕与傅公子前来的目的?
弟子不敢当,我只是言姑娘的婢女罢了。兰儿谦卑地说,远远望着傅秋锋,留恋与惋惜在沉静的眼底一闪而过,我那时才七岁,只能做些扫地擦窗的活儿,但总归是贴身婢女,寸步不离的跟着她,如果您想在我身上得到什么,那一定是关于言姑娘的,您是为了傅公子吗?
容璲下意识地偏了下头,看见傅秋锋抿着嘴角忍笑的表情,然后干咳一声,故意严肃道:看来你也不过如此,傅公子值得朕大费周章亲自出宫?
兰儿想了想,补充道:民女相信傅公子值得,傅公子有任务在身,也只有您能命令兰心阁主人傅公子,现在这个局面,想必也在您的计划之中,民女所说为了傅公子,同时也是指您的公事。
容璲不禁有种被看透,甚至看高的挫败感,这个局面可不在他的预测当中,兰儿不紧不慢的语气好像在说他对傅秋锋的否认是欲盖弥彰,他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别再刻意遮掩什么:敢在朕面前侃侃而谈,揣测朕心意的文臣武将都少之又少,你不怕朕吗?
您的臣子们有高官厚禄,有职责使命,他们自然怕惹您不快,怕有负重托。兰儿温婉地垂下眼眸,而我一无所有,为何要怕呢?
性命每个人都有。容璲口吻冷淡,威胁似的提醒。
但人终将失去性命。兰儿轻阖眼帘,短促的一句话像是叹息般划过唇边。
容璲打量她半晌,兰儿已经收起短暂的悲伤,又恢复了轻缓从容。
罢了,朕确实想知道关于舒无言的一切。容璲率先收起了僵持的态度,舒无言,这是她的本名吗?她籍贯何处,何时,为何来到希声阁?
据我所知,是本名,她是昱州人,父母早亡,卖艺为生,后来病重被希声阁救回,当时是祐兴二十一年,这些消息打听任何一个有些年岁的琴女歌妓都能知晓。兰儿说道。
所以朕要听的,是从那些人身上打听不到的消息。容璲交叉着十指把手压在了膝盖上,似笑非笑,朕今日受到的冒犯够多了,如果你不能给朕满意的答案,朕就赐你从这个无趣又冷漠的世上解脱。
陛下。傅秋锋的语调带着点质疑和劝谏的意味,您
好了。容璲淡淡道,卿先退下。
傅秋锋在这阵突然拉开的距离中有些无措,但还是退后了几步,闭上了嘴。
兰儿回想片刻,七岁时的记忆多半已经模糊,但这些片段零散地缀满了她所有欢乐的时光,明明只有两年不到,坚定的鼓舞却像持续了二十年那样漫长。
她能想起许多片段,舒无言的微笑总是宁静而温柔的,不厌其烦地教她写字,念书,弹琴,告诉她噩梦总会结束,仿佛永远不会生气失望。
我曾经见过她戴着的一样东西。兰儿略显迟疑地开口,是一个长命锁,不怎么值钱,但那长命锁中另有乾坤,它更像是一个盒子,打开之后,包裹着里面的玉佩。
傅秋锋听得眼前一亮,连忙问道:是何种玉佩?
我记不清了,但言姑娘很珍惜它,我看见时,她嘱咐我不要说出去,那是她家传的宝玉。兰儿有些愧疚,我当时对长命锁更有兴趣,锁上的机关很精致,她就把长命锁拿给我玩,仔细收好玉佩,但不知为何还是走漏了风声,有一位客人前来和她单独谈了半天,客人走后,我看她拿着一块手帕掩面哭泣,只说是客人买走了玉佩,让我千万不要对别人提起。
什么样的客人?傅秋锋追问。
我不认得。兰儿缓缓摇头,向容璲袖口看了一眼,但我还记得那块言姑娘擦眼泪的手帕,他一定是某位王爷。
王爷?容璲愣了一下,那时先帝的皇子们还都年少,恐怕只能是他的某位王叔。
祐兴二十一年夏天,京城中有一场庆典。兰儿尽量回忆,好像因为打了胜仗。
容璲将这几个条件往他翻看过的卷宗里比对了一下,然后几乎马上可以肯定,这个拿走了玉佩的人就是后来造反的晋王。
先帝的皇弟们大多封地遥远,只有晋王在京城北方,但凡有什么庆典宴会都能及时赶到京城。
那枚玉佩到底有何特别之处,舒无言没提过吗?容璲问道。
没有。兰儿回答,只有这件事比较特别,言姑娘也始终没有多谈。
容璲沉思不语,半晌之后,起身抬手对傅秋锋一招:走。
陛下,那兰儿姑娘和范轩傅秋锋试探道。
容璲走到门口,慢慢回望了一眼低头恭送的兰儿:押范轩,兰儿回霜刃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