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国不说全部的家当,但三有其二的身家,全都摆到这里来了。
这颍州城,他们是抱了必拿的心来的。
“右丞相莫要说笑了,赶紧叫其他几处城门也准备着,千万不能放一个人进来!”
“元帅!”赛里拉住了他的手腕,“对面没有攻城的工事。”
听了这话,韩常愣了一愣,随后立马反应过来,对啊!
不带攻城的工具……那赵皇帝当真是个匹夫!
不知兵事也就罢了,不知兵事还带着宋国的士兵来送命……没有工事,别说这些人,再来十万人,韩常也有信心能守得住。
但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皇帝不知兵,那刘錡张俊王德,哪个不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武将,他们总不能不知兵吧?
不等他疑惑,却见对面的宋军忽然停了下来,声音也安静了下去。
除了依旧在后边左右跑着助威的骑兵之外,现场要安静了许多。
又见那边策马而来一人,手里举着那汉兵马大元帅的旗帜,知道这是宋国使者,赛里本想直接射死,却被韩常给拦了下来:
“且先听听他们说什么也不迟。”
那人到了城楼下便勒马而停,抬头看着上方的金人,一开口,当真是个擂鼓般的嗓子:
“除女真外,其余者投降不杀!”
“除女真外,其余者投降有功!”
“除女真外,其余者投降赐钱!”
“若……”
他话还没说完,见城头上那人已经聚起了神臂弓来,赶紧调头就跑,一边跑,一边嘴巴也是没停。
“若有冥顽不明者,城破之日便是尔等身死之时,你们当真想和金国人一起死吗?!”
他这话喊得大声,南城门上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一些个汉人、契丹人与旁边的人相视了一眼,没有说话,又已经说了很多。
“南蛮欺我太甚!”
赛里一面骂道,一面听见其余几个城门都安静了下来,知道他们应该也是听到了同样的话。
一时间又怒又急,大喊道:“只有南朝向大金降的,没听过大金向南朝降的!各督军瞧好了,谁敢放下兵器,格杀勿论!”
说着,又骂道:“民夫呢?!滚石投木金汤为何还没拿上来?是想要寻死吗?”
话音刚落,城里头便响起了喊杀的声音。
知道是混进来了宋兵,众人都是有些慌乱,但此时外面的宋军已经停了下来,倒也没有到手忙脚乱的地步。
韩常拔刀出来,刚想转身下去,手腕却被人给死死地抓住了。
他回头一看,皱眉道:
“先生!此时已经到了生死关头,莫要……”
话还没说完,便见秦三从胸前掏出来了一张纸,一边还说着:
“韩元帅,没有听到下面的人喊吗?”
“你说什么?”
“你是汉人,何必陪着女真人去送死?天子以来,何不大开城门以迎王师?此番攻守易型,南弱北强的态势,已经不在复返了。”
见赛里朝着这边走了过来,韩常陷入了莫大的纠结里。
他的身家性命,富贵荣华,妻儿老小全都在金国,哪里是能够说投降就能投降的!
“你不是徒单家的人?”
“当然是的……之前是。”
秦三说着,又把那张纸递了过去:
“若能带兵来降,您当继续做您的将军,您的番号将继续保持,您的位置比在金国……将更重要。”
“可是……我儿……”
秦三也有过类似的挣扎,笑道:“您正是龙虎之年,只要自己活着,什么都会有的。”
“但是……”秦三话锋一转,“若是您死了,那可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看着下方声势浩大的宋军,韩常带兵多年,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阵势。
又听见下方有声音:
“陛下已经来了,咱们一起杀金狗!”
王琪大声喊着,把城中的几千人一同叫醒了过来,他第一时间却没忙着开城门,而是杀到了东城头上,把执令旗、吹号角的兵给杀了。
如此,又瞎吹起了号角,乱挥起了令旗来。
韩常以为东边城门已经破了,又看了眼下面的宋国骑兵,终于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赛里走上前来:“元帅愣着作甚?”
“作你娘!”
镇国大王的刀本就已经出鞘,此时往盖天大王脖子上一抹,轻巧地取了他的性命。
他看着捂着脖子不敢置信的完颜赛里,嘱咐着亲兵道:
“开门,降了。”
……
陈家镇里,刘邦把外面的袍子脱了,只穿了里面的内衬。
此时他的身上,红的白的黑的,什么颜色都有,看起来脏乱极了。
但是他却丝毫没有在意,每当有马从前方回来,他便从旁边的十几个装满染料的大缸里,亲自为马儿上色。
不止是他,几千个皇城司的人,连面都没露,干的就是同样的活儿。
哪里来的一万骑兵,不过是三千骑兵来回跑,染个色后出现的效果罢了。
当又一队骑兵回来,他虽然胳膊都酸了,但还是立马起身,拿着桶打了染料就冲了过去。
“陛下……”
“嗯?你这红色,再染黑色容易露馅,还是染白的好。”
说着,他回身就想换一桶。
“陛下,不用染了!城破了!”
“嗯?”
那人从马上跳了下来:
“韩常投降了,颍州城,破了!”
大宋武将公认的难啃硬骨头,都想着绕着走的颍州。
没有一个月,没有半个月,也甚至没有五天。
从交手到破城,一共只用了一天多的时间而已。
而这一天多时间,颍州便破了。
刘邦愣了愣,忽然大笑了起来。
见王德第一个跑了回来,他回身打起半桶红色染料:
“狗日的就喜欢用人血抹在身上,现在老子给你抹个透!”
一桶便浇了过去,王夜叉本就是红色的人,立马变得更红。
大伙儿终于反应了过来,不停的大吼大叫着,每当有人回了过来,立马便有染料伺候上去。
到了后来,来的人也不干了,下马便取了桶,与他们用染料互相泼了起来。
大伙儿好像都有使不完的力气,好像都幼稚得紧,特别是皇帝陛下,仗着没人敢泼他,到处泼人,泼完了还得让人家谢谢赏赐。
可就是这般无赖之举,却让大家的兴致都起了来,在战场上没用完的精神,全都用到了这里来。
每个人都有了颜色,最后才赶回来的刘錡,看着面前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的众人,心里头有些不详的预感。
“刘元帅,咱们可都变色了,就你还干净,这像话吗?”
张太尉整个人都变得开朗了许多,现在竟然与刘信叔开起玩笑话来了。
刘錡本来还想说点什么,但当他看到皇帝和岳云张俊他们,身后站着的是也被染了颜色的颍州百姓之时,忽然就释怀了起来。
他翻身下马:“除了陛下,谁来泼某某都不会手软的!”
这威胁毫无威胁,张俊一桶白色就朝着他洒了过去,很快地,曹成他们几个,没了舌头的就直接提桶,没了腿脚的就爬在了别人的背上,没了手的,便请人用碗儿乘了点,用嘴叼着,说什么也要泼刘錡一点才好。
曹成没了眼睛,但知道大伙儿现在都高兴得很。
他也很高兴。
但他只能站在这里……能够站在这里,他便已经很满足了。
只是一个声音传来:
“来,这边儿走。”
这人一边说着,一边牵着自己的左手。
也不给自己拒绝的机会,他把桶放到了自己的手里:
“你想用什么颜色的去招呼你家刘元帅?”
曹成心里头感激:“若是红色便好极,打铁的时候,就是要把铁给烧得通红!”
“那就红色!”
等桶里装了东西,那人又领着他往前:
“都闪开都闪开,都他娘的给老子闪开!”
“刘錡,过来!”
“来,朝这里泼,这里是他的脑袋,这里浇下去,他便整个人都变通红啦!”
曹成只有左手,他颤巍巍地把桶举到了肩膀上:
“刘元帅,得罪啦!”
然后整个人一偏,那桶血红的、鲜红的、大红的颜料,便全都洒了出去。
刘錡赶紧往前面站了站……他看不见,所以就算自己在他面前,他也洒歪了。
幸好站了这步,才把曹成的一桶给全接了下来,他用手擦去了眼前的红色,只觉得眼前还是模糊得很,怎么擦也擦不掉。
而这已经变成五颜六色的陈家镇,随着曹成的这一桶下去,终于爆发出了震天的欢呼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