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情况,于林和泽来说,是极度有利的。他的攻城计划是,大开南城门迎黑道众门派入城,而后紧闭东、北两方向城门,以防白道回头援救。对他们来说,只要占领了聊北这绝佳地势的城池,进可攻退可守,他们若胜,便进,若败,从南门回退,后方无阻,毫无后顾之忧。
所以,小瞎子他们三人先行一步进来,需要做两件事:
一、想办法使城中闻雨派和守城军中毒,无力反抗,任他们三人开关城门。
二、大开南门迎接黑道一方,进而关闭东、北两方城门,以防白道前来援手。
二好办,以小瞎子如此轻功,不满一刻钟便可来回四方城门,开关城门一事,于他来说不是难事。
而难,就难在一,偌大一个城池,他们三人该如何让闻雨派和守城军中毒?宁西河河水湍急,丁点毒下进去,没一会儿便不见影了,下毒于宁西河必然不是一个好办法。
而且,他们三人轻装而来,因城门守卫盘查严重,为防止还未进城便打草惊蛇,他们随身带的蛊和毒都不多。
两人考虑到这点,皆头疼起来。
于是,他们相顾叹息一声,决定先各自回房睡,这几日继续观望城中情况,走一步看一步,再无头绪便飞鸽传书与教主商议。
“吱呀”一声,屋门关闭,屋里恢复寂静,小瞎子重新闭上眼。
“他们出去一夜,原来也才这个结果。”这时,屋内忽而响起一道女声,紧接着,女子的足尖从虚无中踏出来,下一刻,嫣红裙衫的一道身影便就出现在屋内。
红线褪下隐身术,走到桌边坐下,随手翻起桌上的一只茶碗,为自己倒下一碗茶。
从那日交谈过后,她倒是不再顾忌是否能在小瞎子面前现身,总归,小瞎子瞎,看不到她,也不知道她是谁。
红线饮茶,心里轻松:“投毒一事说简单,却这般难,莫说全城百姓,以你三人之力,要跑遍城中闻雨派弟子的居住之地,逐一给他们下毒,也需要整整半夜。”
而这半夜时间,闻雨派的人又不是傻子,见门派中弟子无故身亡,再怎么都会觉得不对劲,进而加强城中警戒,届时,他们三人要再想行事,便会更难。
又或许她想错了?依林和泽那脑瓜,这般重大的事情怎会只让他们三人来办?是否林和泽另有打算,并非当真决定攻城?
红线兀自猜想,仍是没猜到林和泽的想法。随即,她摇头轻笑自己,她如此费脑猜测做什么?还是好好祈祷这聊北城起不了战事吧,只要这城不沦陷,黑白两道打不起来,天下安定,未尝不是好事。
于是,她不准备再想。
可没想到,正假寐的小瞎子这时却突然开口道:“宁西河位于西门,其河水湍急与聊北城相距较远,来回一趟费时费力,若来回途中还需搬运水源,那只会更甚。你以为,城中百姓吃喝用水,是从宁西河搬运而来?”
凡间城池建设红线不清楚,但她知道,城池旁边大多都有护城河,河水源源不尽供养一代代人,百姓用水自然来源于此?
红线想反驳他,可话到嘴边,她忽而想起昨日他们城中闲逛时,她一路下来并未发现有马车拉送水源入城,反而是日暮时分,她间或能看到有不少百姓正提着沉沉的桶子往家里赶。
嗯——城池建设还需抵御外敌,若城中水源需从外取用,那一旦战事吃紧,城中百姓无水可用,此城如何继续坚持下去?
那必将不日会降的啊!
“水井!”红线忽而想到。
聊北城中必有水井,井下地下水相连,连通宁西河!
可——
“方才那俩老头怎么没想到?”她疑惑。
小瞎子解释道:“教中,他们位高,平时有弟子安排起居,整日足不出户,每逢要事,他们只需听林和泽命令办事即可,善不用脑。启程时,林和泽单独召见他们,交代了他们进到城中该做什么,今夜一遭城中查探,他们只为验证林和泽所言无误。”
林和泽单独交代了他们什么,小瞎子和红线都不知道,但由他们二人方才所言,红线忽然间就明白了:“你是说,林和泽教他们投毒,却未明说投于哪里,他们脑子笨,一时之间没有想到水井?”
小瞎子不答。
红线便就当自己猜对了,她睁大着眼睛眨了眨,感叹一番,但随后不久,她面上古怪起来,不解道:“他们不知该投毒于哪,你这不是知道吗?那为何他们二人方才交谈之时,你不开口提点?”
“莫不是——”红线心中生出一股希冀,“你其实并不希望林和泽攻下聊北城?”
她希望他和她所想一般,并非杀人不眨眼,并非能坦然将这一城百姓的性命置于生死间。
可屋内沉默蔓延,小瞎子并未道出她希望的答案,他只道:“刀只是刀,刀不需要有想法。”
——刀。
红线哑然,随即默然不语,她望着床上表情淡淡的小瞎子,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渐渐,术法的灵光从她指尖燃起,慢慢将她囊括其中,不消片刻,她再次隐入虚无,做回一名旁观者。
随后几日,小瞎子真就安心地当着他口中的“刀”,没有告诉两位长老水井投毒一事,然而,即使他不说,城中水井被发现也是迟早的事。
终于,在俩长老继续查探城中情况的几日后,他们终于察觉到城中百姓每逢傍晚总会提桶穿街回家,于是,在一番询问下,他们得知城中水源源于水井。
两位长老捶胸顿足。
而他们在懊恼自己的粗心后,再次认真起来,开始暗中查探起城中水井的情况。统计得知,城中水井大大小小共有十几二十口,他们所带毒药的份量刚好足够。
于是,两人飞鸽传书于林和泽,告知他城中情况,并商议攻城的时日和细节。
最终,完整攻城计划制定完毕,由他们三人先行城中各水井下毒,待城中百姓晚饭过后,两位长老去城中几处重要的城防点放火,然后三人分头前去一方城门,开南门,关东、北两城门,各自把守,待银月教同黑道其他门派一同涌入。
所有的计划都完善了,具体的细节在信中交流完毕,到了实施攻城计划那日,只需按照步骤进行即可。
可谁都没想到,两位长老收拾好行头准备动身,喊小瞎子取出包袱中的毒药时,小瞎子居然手滑,一整包毒药,漫天而撒。正巧屋内的两扇窗半开半掩并未关实,忽而一阵穿堂风而过,窗户被猛地吹开,簌簌白粉随风漫散,布满了一整间屋子。
两位长老作势接药包的手忽地僵直悬在空中,愈发僵硬。
小瞎子见半天无人接过他手中药包,进而,他感到手中的油纸包轻了许多,甚至呼吸间都好似能吸入一口粉尘,他才仿佛意识到什么,将手中敞开的油纸包拎回来捏了一捏,淡定道:“空了?”
“你都干了些什么?!”两位长老额角青筋直跳,但隔壁就是清闲剑沈立远,他们不敢大声斥骂,只得压低声音崩溃道:“教主如此重视此行之事,只差这临门一脚了,便就功亏一篑了?!”
两人气得两串胡子凌空乱抖,悬在空中的两双老手还未放下,他们费了好大力气,才忍住了怒吼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