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珊虽刻薄了些,但说话到底算数,第二日,便将莫娘子家的所有地契籍契身契都拿来了。萧青烟也如她所言,在正月里,便将袁南送出了城。
因是正月里,家家户户也开始走亲访友相互拜年,林璇收到了好些贵娘子邀她出门的帖子。
一年当中,也就只有正月这段时日官家子弟才有空这般肆无忌惮的走亲串友,再加上主掌中馈的王氏又有孕在身,后院疏忽管教,所以林璇几乎是日日同她的那些朋友出门。
萧青烟正躺在胡床里烤着火,而林墨却是看着窗外的枯枝发呆,并带着一丝向往之情。
萧青烟挑眉,“你想出门?”
林墨眼中闪过一丝希冀,但一想起她这个身份是不会被允许出门的,便又藏起了那份心思,摇摇头,“不想,其实在菡萏院挺好的。”
林墨有时很有心眼,但有时却是个十足的蠢货,只单单这一句,就差点没告诉萧青烟,她想要立刻出去了。
只是萧青烟却摇了摇头,“再等等。”
“阿因,你是在等什么人?”
萧青烟笑而不语。
罗叔身死,她在东京城中少了一条臂膀,但她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羽香抱着一张名帖跑了过来,“娘娘,有一位严娘子给我们娘子下帖子了,说是护国公府一别很是想念,值此新年,想邀娘子去府上喝茶。”
林墨蹙眉,“阿因,我从不曾认识这个姓严的娘子。”
“巧了。”萧青烟起身披上大氅,“我也不认得!”
“阿因!”林墨接着道,“三娘已经将相府的护卫全都调走了,咱们若要出门,怕是夫人与老夫人会不准。”
萧青烟却是不屑一笑,“你以为她们会在乎你区区一条庶女的性命?”
果如萧青烟所言,当她将帖子呈过去之后,无论是王氏还是余老夫人都没说什么,只吩咐了嬷嬷来传话,让她早日回府。
就连马车什么的,都不曾有备,还需自己去马房取。
年节时分街上十分热闹,好些罪犯都喜欢挑这种时候作案,这也使得大街上多了好多人巡逻。
也不过半盏茶功夫,从她们马车旁经过的巡逻队便不下五队,有金吾卫、京兆府府衙官差、各个街道武侯、不良人等,他们各自领队,每队三人到五人不等,每每遇到可疑之人便拦下来盘问。
一时之间,竟让街道更加拥挤不堪寸步难行。
林墨隔着车帘看着外头,她心心念念想出来看热闹的,谁想看到的竟是这般摩肩擦踵的场景,一时有些失望。
马车行驶了许久,终于在西市街头的隆盛茶馆前停了下来。
隆盛茶馆是西市最大的茶馆,这里还做着点心的买卖,据说东家是一位来自凉州的走商,一年也没几日在茶馆里,所以茶馆的营生一直由一位姓徐的郎君掌柜。
茶博士们的眼睛都很尖,一看她们的马车便认定她们身份尊贵,自她们下车之后,便直接将她们引上了楼上的雅间。
茶馆很大,楼下有一处很大的台子,此刻正有一位老者正跽坐于席上,同众人说着故事,林墨听了一耳朵,突然浑身一震。
“阿因!”林墨有些激动,“他在讲你在南疆战场的事迹呢!”
萧青烟呿了一声,她方才也听了几句,说妖妃受到了妖力感召,身躯突然变大,身高八尺,虎背熊腰,身胯一匹枣红马,在敌人阵营杀了个七进七出。
与那些骗小娘子的话本无异。
茶馆二楼有很多雅间,她们被茶博士引进了最里面的一间。
刚进房门,便见有一位穿着浅碧色裙衫的娘子,正戴着一顶幂篱坐在那里,纤长如葱般的手中还端着一杯茶。
想来这便是给相府下帖子的那位严娘子。
见萧青烟到来,那娘子却依旧做着手中的事,丝毫不把她的到来放在眼里,态度有些傲慢无礼。萧青烟淡淡一笑,一袭海棠色径自在她面前跽坐下。
一红一碧,倒是相得益彰。
隔着幂篱,萧青烟感到有一道炙热的目光在审视着她,于是嘴角微勾,“清河严氏?”
那娘子款款放下茶盏,唇角勾起,“萧妃娘娘?”
萧青烟自顾自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若是本宫没记错的话,清河严氏曾出过两位宰辅一位太傅,若非那场变故,清河严氏如今也将会是一个名门望族,至少与清河崔氏齐名。”
那娘子的手顿了顿, “娘娘的记性比那些人要好多了。”
“若非李俊,你们所拥护的晋王李曦早就登上了皇位,若非李俊,你清河严氏也不会遭此灭族之灾。”
萧青烟睫羽微动,目光十分细腻又带着一丝犀利,“成年男子一缕处死、所有男童发配为奴、所有娘子没入妓坊为奴为婢为妓。”
这一字一句仿佛一根根刺打在面前这娘子的身心之上,她顿住的手突然紧紧握拳,指甲早已陷入肉中。
江山更迭改朝换代,自然会有一些人牺牲,而这清河严氏便是其中牺牲地最惨烈的,只因李曦的生母出自严氏。
自古成王败寇,后世所流传的所有东西,全都是胜利者书写出来的,莫说是一个大家族,甚至是一座城池的百姓,只要胜利者一弹指,他们自会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