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办法,隋然只好去找海澄当外援。
海总人脉广博,通讯录打开还没往下翻,提到了她们马上要去见的叶总。说这位叶总和她在朋友圈神交多年,去年竞标过临港园区的装修工程,报价方案在预算内,资质审核总部也通过了,但最后报到钧霆,却因设计风格和非海城本地公司被钧霆某位颇具话语权的老总否定了。
叶总公司背景样样都好,唯独一条,她大本营在杭城。和钧霆否定她的原因样,隋然担心到时候万有些本地关节打不通,影响进度,起初没放进列表。然而考察完海城的两家,总体来说都不是很理想,她决定去见见叶总。
海澄睡醒,隋然耳旁再落不到清静。
嫌车里太沉闷,海澄打开车载音响,蓝牙连上,手机叮叮咚咚的提示音没停过,隋然不得不手动断开链接,又看海总八爪鱼似的给这个回信息给那个发语音,到服务区短短四五公里,小x、x总不同称呼数不清换了多少个。
好不容易放下手机,海澄的注意转向隋然:你这阵子别的事情都不管,就帮淮总考察,真打算以后跟她干了?
隋然随口道:没有啊。
类似对话这段时间发生过不止一次两次。
她没把前期和遇安两位老板的龃龉告诉海总,从海澄的反应推测,桑总和芮总同样没有自曝被她当道具人演了场戏。
但就算海澄不知道个中内情,隋然也明确表示过不想跳槽,来跨度太大,二来,她想不到跳槽的必要老楼和赖帅走了,傅兰洲名义上回燕京述职实则接受内部调查,每个人都在或者将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她和淮安复盘过,致认为她无论主观客观都没有违反公司守则、法律原则,没必要为别人的过错买单,顶多被人背后嚼舌根。
嚼就嚼呗,她又损失不了根汗毛。
所以隋然想不明白海澄为什么总问她是不是打算离开兆悦,也挺纳闷海总嘴上说你走吧你走吧、身体上黏黏糊糊拉着她不放的态度从哪里来的,搞得她好像很渣的样子。
她问:你到底盼着我走,还是想让我在劳务合同上补充说明离职赔你违约金?她揶揄道,海总觉得填几倍好?三倍够不够?
海澄翻她白眼,哼哼唧唧不回答,正巧到服务区,她穿上外套,在靠近便利店的位置下车,让隋然去加满油。
路上开了差不多四个小时,看行程,淮安这会儿是午餐时间。淮总最近燕京和海城两头飞,在和某些高校团队谈合作。隋然总感觉她在赶进度,想在年前最后几个工作日敲定些东西,但详细情况没有主动问,不太了解。
服务区附近天气不错,云开雨霁。停好车,隋然找了个看不出方位的地方拍了张照片发过去,权作问路的石头。
雨后的天蓝得浓烈,冷还是冷,隋然拍完照想赶紧回车上,手机一震,对面有来有往,也发了张图片。
半杯咖啡一纸书,书页上行行稀松的英文字体,像首诗。大略扫一眼,每个单词都认识,看来不是艰涩难懂的专业报告。
背景有些虚化,隐约辨得出落地窗外大片浩阔蓝天,乍看,极富文艺情调。
隋然乐了,心说淮总终于有时间放松一下,又好奇对面在看什么,但还没切换语言模式去读内容,下面又跳出一段话。
淮安:「早上看到的,找了原文来读。现在想,很符合心情;d」
拍摄角度相当展现摄影者的技术,上半部分虚化,因此凸显了下半段:
「i am o you, i am to think of you when i sit alo alone,
i am to wait, i do not doubt i am to meet you again,
i am to see to it that i do not lose you.」(注)
截了半单独成篇的小诗,语法简单,即使不翻译也能领会个中韵味。隋然默念了几遍,读懂的那瞬间心情难以形容,又酸又麻。
隋然揉揉鼻子,视线不自觉在屏幕上周转,忽然留意到背景蓝天下块影影绰绰的白色,像是飞机。
她吓跳:「你在机场?」
不对啊,几分钟前看午餐时间的小段空白还夹在密密麻麻的红蓝行程中。
她手忙脚乱切回日历。室外温度低,手冻僵了,手机反应也迟钝,不听使唤,几秒卡顿后,只见app中原先的红蓝标签全部清空,最新界面简简单单个字:「回」
隋然这回真愣住了:「我们还在路上,还没到[快哭了]」出发前她跟淮安发过信息要去杭城,对面嘱咐过今天天气不好,慢点开车。
淮安:「不急,航班延误了。早到我等你,晚到你等我[拥抱]」
等海澄从便利店出来,隋然还没进车里。
外面不冷吗?傻站着干嘛呢?海澄扔来一罐热咖啡,真不凑巧,叶总工地上出了点状况,处理起来估计得花些时间,我们到她那边再吃饭吧。
隋然没心思吃饭,到杭城催着海澄随便找了家餐厅解决温饱,快点赶去工地。
不好意思,甲方给的结构图年代久远,后面的改动未做记录,这两天降温幅度大,管道改造临时出了点状况,你们等我下。叶总抬手看看腕表,二十分钟到半小时。
不急,你慢慢来。海澄后退两步往台阶上站,避开漫过来的水,拉了拉隋然,我们去外面工棚等。
隋然没动,目不转睛望着叶总换上长筒胶鞋,大步走向正在喷涌水流的管道。
粗大的水流喷出管道口一米多高,她们到现场时,叶总也刚到没多久,彼时工人正往外搬设备,还有人喊着拉闸断电,显然不是小状况。
尽管现场氛围异常紧张,各路人穿梭来往,但在叶总的指挥下,人员行动迅速有序,丝毫没有人仰马翻的慌乱。
和叶总预估的时间大差不差,二十分钟不到,管道喷涌的水流逐渐减小、降低,她同身边的人交代了几句,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毛巾,边擦着手边向隋然和海澄所在的角落来。
你有什么问题,问吧。海澄以为她紧张,有意跟叶总解释,让她组织下语言。
里面吵,咱们去外面说。叶总不在意地笑笑,指引她们往外走。
离开施工现场,彼此说话总算不用大嗓门喊,隋然清清嗓子,问:您最近什么时候有空去趟海城,大概需要您一天时间。
叶总略一沉吟:今天周二,最快周四。
好的,我回去把资料整理发给您。隋然伸手,您确定好时间告诉我。
叶总握了握她:好,那先这样,我先去忙。
隋然做出请的手势,目送叶总进门,掏出口袋里放凉的罐装咖啡,如果报价合适,八成就是叶总家了。
她把咖啡递给仍没搞清楚状况的海澄,问:海总要不回头跟叶总商量下,看价格上能不能
什么是不是?能不能?你才跟叶总说了几句话?海澄全程被无视,心里多多少少有点不爽,来回八小时,前前后后你们说了有八句话吗?
用不着。隋然搓搓手,朝手心哈口热气,推着海澄去停车场,她公司介绍我都快翻烂了,这次来就是看看现场。看好了就好了嘛。
在现场呆了短短一刻钟,她便油然生出在其他家项目现场考察时都没有的就是这家的笃定。
她一直在观察叶总。越观察,她越能从叶总身上感受到似曾相识的气质,仔细想,有些恩月姐临危不乱的镇定,芮岚安抚人心的亲和,还有费女士说不二的果断,以及淮总多线程处理事情的有条不紊。并不是有意拿叶总和其他人作对比,但处理突发状况的手段很能见真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