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道太重了。
不知道里面多久没做清洁,又或者积累的污浊太多,浓郁得近乎实质的气味直冲鼻腔,毫不留情地刺激泪腺。
隋然呆滞了片刻,从围裙下摸出手机眯着眼睛给淮总发信息:「我跟冯老说了,不过她这儿有些活我帮着一块儿做了,估计一时半会儿弄不完,你开空调啊。」还好她话没说完,没说人就在外面等。
淮安:「好。」
隋然想了想,又发了条:「窗别关死。」她倒不是觉得淮总连这点儿常识都没有,但想到了就忍不住提醒一下。
淮安:「嗯。」
小隋。
来了来了。
隋然应着声收起手机,到底没跟淮总解释冯老给她指派了什么活。
百来平的大房间,摆放了不少空的宠物窝笼,还有瓶子和碗盆,更令人瞩目的是地上一坨坨不明物质。
我那头开始,你这头。
拿铁锹清理地上凝结成块的不明物体时,隋然问自己,如果早知道是被宋老板坑来当铲屎官,她还会兴冲冲跑来么?
宋老板给电话给地址给得那么痛快,她怀疑过。
老中介成天跟三教九流打交道,疑心都重,怎么可能轻易贵人的信息给一个刚见面的后辈。
而且宋老板也不是没提醒她。
饭桌上明说了冯老喜欢收留动物,猫猫狗狗鸟雀老鼠来者不拒,屋子里都没落脚的地方,他来过一次再没敢来第二次。
现在想想,宋老板说那番话,既是对她决心的试探,也是老中介对后辈的仁慈吧话说到这份上,龙潭虎穴去不去你自己掂量着办。
可是淮总争取冯老领头研发的决心始终坚定,无论如何她要居中关系打通了。
所以她会来。
但不会选择今天。
要么,不会答应今天的约会。
听冯老说今天先到这儿,隋然直起腰,疼得嘶出口气。
老人家啧了声,从她手里拿过铁锹,靠墙放好,拎起垃圾桶率先往外走。
隋然赶紧跟上去,一边走一边摘下手套,擦了额头的汗。举动间,那股味儿如影随形地往鼻子里钻。
放下手,眼前闪过的红色让她突然间愣住了。
后面她憋着一股气想快点弄完,早点解脱,动作不免大开大合,手掌磨出一串血泡。
隋然的心顿时凉透了。
这还约什么会,各回各家得了。
她在后面胡思乱想,冯老全然当她不存在,自顾自在小房间解下围裙,换完鞋,长筒胶鞋扔进门口水槽,回头问:愣着干什么,想穿回家啊。
冯老脱下的围裙放进水盆,抱着盆七拐八绕走到另一头的水房,往里倒了点洗衣粉泡上,然后去旁边的水池洗完手,状似客气说:喝杯茶再走吧。
端茶送客的规矩隋然还是懂的,忙摆手说:时间太晚了,不好打扰您休息。
冯老已去水房隔壁取来热水壶接水,粗茶一杯,耽搁不了多久。
隋然只好说:麻烦您了。
看得出冯老这儿不常来客人,等水开的时候,老人家找完茶叶罐找杯子,水快开了才从柜子里头翻出一只搪瓷杯。
自己洗洗凑合用。
隋然倒不嫌弃。洗完杯子,又洗了好几遍手和脸,不顾水冷,打了好几遍香皂。
两人坐下来,冯老若不经意地问:你那朋友,人怎么样?
淮安是个怎样的人?
隋然没有贸贸然回答,捧起热乎乎的搪瓷杯,吹了吹水面飘着的些微叶沫,抿一口略烫的茶水,认真思索答案。
很难回答吗?冯老问。
她是个很有原则的人。仿佛觉得不够郑重,隋然放下杯子,重复强调,原则性很强。
这是淮总给她的第一印象,最深刻的印象。
在这个基础上,还有点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着吧。
但是因为有自己坚守的原则在,淮总的行事风格很稳,熟悉她的人,或者合得来的人,跟她相处起来很轻松,也很舒服。
值得信赖的一个人。
冯老看了她一眼。
这大概是今晚第一次正眼瞧她,毕竟苦劳明晃晃摆在手上。
隋然松松握了拳,肯定地说:很好的人。
走时冯老没送,隋然也不好意思让老人家送,自个儿拿手机当手电,凭来时的记忆摸摸索索穿过黢黑的走廊,回到户外,扑面清新的冷空气让她狠狠打了个激灵。
抬手嗅了嗅衣袖,不知是熏久了还是嗅觉惯性,仍一股说不出的味道挥之不去。
隋然关闭手电,慢悠悠地往半开的铁门走,希望味儿能赶快散了。
当铲屎官体感时间无比漫长,实际也才不到一小时,但后面喝茶聊天耽误了会儿功夫,所以还是错过了约会的起始时间。
快到门口,隋然停下来,捧着手机发信息:「淮总,商量个事儿。」
淮安:「?」
隋然:「不是我异想天开,实在事出有因[苦涩]」
隋然:「您要不定个餐厅,咱们餐厅见?」
淮安弹了个语音,但没等隋然接听便挂掉,发信息问:「怎么了?」
隋然蹲在门后,忍着手痛打字,字字泣血:「给宋老板坑惨了,当了一晚上苦力。我申请约会晚一个半小时开始,我要回家一趟。」
淮安:「」
淮安:「你的意思是,你要自己回去,晚点再见面?」
隋然豁出去了,飞快戳键盘:
「我可在冯老面前帮您发了好人卡,她说下周有空如果去市区,会跟你约时间聊聊。」
「就一个半小时,我绝对不放您鸽子。」
「我也不想搞成这样。」
但是她更不想以后想起来和淮总的第一次约会,带着别样的味道。
光是想想,就很窒息。
信息发出去,隋然站起来跺跺脚,心想她软话说到这份上,希望善解人意的淮总珍惜一寸光阴一寸金,快点批准延迟方案,她好打车回家洗澡换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