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小沐讨论过了,海西我还有套房,她可以住那儿
隋然用力按下额角暴起的小青筋,阮烁,我还没搬走前,还不知道你有新女友前,有一回你也像今天一样要跟我谈我们中间出了哪些问题,你还记得吗?
阮烁不是很确定:好像记得。
隋然接着问:那天你问我,过去四年中,你有没有对我不好的地方,或者说我对你有什么不满,我当时没有回答你,你现在想知道吗?
阮烁点头:想。
隋然吸了口气,说:其实我觉得在那四年,你一直不怎么尊重我。
阮烁竟然露出了认真思索的表情,我可能你知道我的呀,我对谁都不可能尊重的。就连老头子是,我妈也是。
她停了几秒,笑了,小然你知道吗,小沐是我第一个我愿意去尊重的人。
隋然:真好。
隋然一口气喝完半杯冰咖啡,拿手机给海澄发信息:「到哪儿了?我在商场三楼的咖啡厅,跟阮烁。」
所以不是我的错觉。隋然抬起头,心平气和地说,你从来没有想过尊重我。
我会慢慢改的。阮烁带出了点糯得发腻的海城口音,我们做朋友的话,我会改的。
海澄回信息了,回了一条十几秒的语音,隋然点击转文字,只见一大串「卧槽」。
说实话,我现在觉得我们过去四年就是开玩笑,是过家家是我陪你过家家,我是你养的一条宠物。
反正说的是自己,隋然不介意用词过重。
我复工以后才发现自己是个人,才觉得自己又是个人了。
阮烁脸上出现了被击中的空白,开玩笑,过家家?
隋然平视着她,认真地说:是的。
实话。
真心实意的感受。
回归社会她发现褪去了那层亲密关系,彼此各取所需、单纯交易的来往很轻松。
能收到即时反馈。
你做得好,人们会表示感谢。
碰上脑回路跟正常人不太一样的,用一句不要跟傻x计较,浪费时间浪费生命便能轻易甩开负面情绪,投入新工作。
眼不见心不烦是一种解决方式,碰到有利害关系的,还能想办法以牙还牙。
总之,快意恩仇。
与为了和伴侣隋然后来确实把阮烁放到这个位置和谐相处而抹平所有棱角的妥协不同。
隋然想,爱是相互的,两个人绑在一块儿,总归需要磨合和包容。
她以最大的努力和限度去包容阮烁。
她会去赞美、恭维阮烁的作品刻意忽略其中的不足,抹消自己的贡献。
她觉得帮阮烁提供选材,给她修后期非常微不足道,无足轻重。
因为片子是阮烁拍的。
阮烁有才华,璀璨且极富生命力。
这便让她在某些时候散发出吸引人的灼眼光芒。
有些人会被这样的光芒折服,继而遮蔽双眼,久而久之丧失自我。
隋然分手以后才意识到,当她开始觉得我应该包容,我退一步,我来反省,这段感情已经出问题了,而且大部分原因出自于对方。
阮烁喜欢自由,追求自由,把自由放在第一位。
同时她也需要一个无论什么时候回来,都能第一时间迎接上她给她递鞋子的人。
简而言之,她需要的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并且不会发脾气的宠物。
过去四年,充当宠物的是隋然。
但隋然偏偏不是无害的小动物,她有脑子有心,她是需要反馈的人。
感情需要反馈,隋然得不到阮烁的正面回应,渐渐地,她也给不起阮烁想要的无微不至。
四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前两年,两人每年有三分之二的时间如影随形、如胶似漆。
落水是道分水岭。
那之后,隋然在阮烁的纵容下成了死宅。
但也天天有视频电话,只要条件允许。
忘了哪天起,电话越来越少,不是无法接通就是通话中。
大概是有某种直觉感应,潜意识知道阮烁的心不在她这儿了,她睡不踏实,总是半夜惊醒,梦里时常缠绕重重黑雾。
小然。阮烁敲敲桌面,但是你不能否认我对你很好,我给了你很优渥的条件。一开始,我是真心爱你的,我真的觉得能和你过一辈子。
这个我承认。隋然说。
阮烁当时花了很长时间劝说隋然不要再做这行,阮烁觉得她的中介同事流里流气(原话),时间长了,人会堕落的。
人多少有些好逸恶劳的劣根性,隋然难能例外。
做顾问累是肯定的。
连轴转的时候一连几个礼拜全天下来挨不着椅面,好不容易坐下来,还要给客户写报告。
有次隋然累极了,过马路愣愣怔怔地硬是把红灯看成了绿灯,不知怎么就走上斑马线,一辆车擦着她过去。
那车甚至没停下来骂她一声是不是找死,匆匆驶过。
海城的节奏就是这样,生老病死的老和病可以忽略不计,生与死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五年前一天,海东分部隔壁大厦有人从三十七楼跳下来,当场摔成一滩烂西瓜,场面惨不忍睹。
然而短短两个小时过去,地上干干净净,除了水迹,别的什么都没有。
后来的路人不会知道,知道了泰半不会在乎这地方曾有一条生命坠向死亡。
隋然远远看过拉横幅的现场,但当天下午,她和同事还是带着客户踩着湿润的路面若无其事走进那幢大楼。
面上被呼啸而过的气流刮疼的那一刻,隋然怕了。
生死关头不可能不怕。
加上梁谦那事儿她跟海澄闹起脾气,终于败倒在阮烁的攻势下。
谁不想一步登天。
哪怕明知登上去的是空中楼阁,可那上面的风景甚至云霄触手可及时,有多少人抵挡得住诱惑。
反正隋然没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