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破云层的光芒微微颤动着。
从外表和本质来看,那份光芒都都显得神圣而温暖,但僧正却感觉置身于冰天雪地一般。
仿若从天空中降下的不是光芒,而是飘落的雪。
此刻的僧正,犹如身处雪崩后的山峰,四面八方都是想要将他干枯的肢体压碎,撕裂的巨大压力。
每一束照在他身上的光芒,都在昭示着冰冷刺骨的死亡。
往常可以说是无往而不利的魔神之力,现在就像沉入沼泽的旅行者一样,并非是失去了效果,而是这份挣扎本身无法引起周围的波澜。
“怎么可能?就算你有另类封印自身的技术,也不可能在世界之内表现出如此强的层次!”
僧正呼吸一滞,眼中浮现浓浓的惊色。
这不是什么技术或者境界上的差距,只是单纯的力量碾压。
但正因如此,才显得不对劲。
魔神与世界的力量是不成正比的。
现在的僧正能安然存在于世界上的原因,是因为他对自身使用了名为无限分割的技术。
这是通过将自身的体质同样进行无限的分割,以达到刻意的弱化效果。
以世界勉强能够容下的存在为最小基点,然后不断重叠,从而欺骗世界的术式。
要打比方的话,就是魔神们将自身的存在扭曲为了等同于宇宙的光线,然后将其余的无限,全部用以构造无限的镜子。
通过让这束光在镜面中不断反射的循环,避免恢复成原本挥挥手脚就能将世界毁灭的姿态。
主动弱化自身,这无疑是危险且不明智的举动。
但在拟定最终计划的协商中,真格雷姆林的成员没有一个对此提出过异议。
一方面是因为所有人都明白,他们这些位于世界之外的魔神,如果不想让罗兰这只鸭子从盘子里飞出去,就就必须做出取舍,换取进入世界内部的资格。
另一方面,除了被力量与无聊薰陶出来的作死心理外,大部分魔神对于这次行动的态度都很乐观。
倒不是他们认为自己一定能达成目标,而是因为行动的下限就有保底。
削弱后的魔神也是世界能容纳的极限,想要杀死他们就必须用能够毁灭世界的力量才行。
而如果罗兰真的破罐子破摔这样做了,由于无限分割术式这种像俄罗斯套娃或者洋葱那样一层层的构造,要完全抹杀他们的话必须杀掉一兆,甚至一京次才行。
在这种无限接近永恒的战斗中,他们有着充足的时间对术式进行调整,从而变回完全体。
因此,这就会形成一个悖论。
在世界内部获得了魔神之力的罗兰和欧提努斯虽然是完全体。
可一旦动用了真正的魔神之力来试图一口气杀死一位魔神,世界就会先一步破碎,让罗兰至今为止所经营的一切都毁于一旦。
但如果选择卡着限度,用水磨工夫一点点通过漫长的时间将选定的魔神杀死,同样也足够在数量上有优势的魔神众做出应对。
所谓的尺度和距离都是相对的,世界是把双刃剑。
它既保护着里面的存在,也限制着他们的规模。
一直追寻着评判的标准,对世界万物都抱有留恋的僧正十分理解这一点,自然也不认为会有打破这一逻辑的意外。
所以,当食蜂操祈露出那副坚决的表情后,他才会下意识的反驳这种违背规律的信念。然而,在看到眼前这毫不作伪的力量后,僧正在过往的岁月积累出的常识和认知,都被无情的打破了。
罗兰明明使用了真魔神的力量,可世界却没有半分反应。
别说空间与维度的裂开了,连空气密度不均匀带来的光线折射都没有出现,仿佛这只是平平无奇的一招一样。
但如果真是如此,根本无法解释为什么自己那能把星系像蛋壳一样捏碎的泥土巨腕,却在触碰到那脆弱的红色晶壁后就被上面的重压绞成了碎末。
“难道……真的有人连世界底层的壁垒和规则也能打破?”
僧正难以置信的看着好似钉子一样洞穿他皮肤的光芒,只感觉身体内部都在翻江倒海。
“——打不赢!”
接着,这样有些丢脸的想法蓦然浮现在了他的心中。
就算是无所畏惧的魔神,也不是没脑子的。
相反,他们这幅恣意妄为的态度,本就是在衡量了世界与自己的差距后,在自然而然中得出的结论。
以削弱后的状态去抗衡完整的魔神,不可能有半点逆转的可能性。
不,别说逆转了,能撑过一回合就可以算作他的胜利了。
可身为在亘古中时光中得到超脱的佛教魔神,僧正也没打算坐以待毙。
从死亡中得到的,属于六根之外的敏锐空觉,让他果断的下定了一个决策。
僧正心念一动,像是掉入陷阱的野兽一样,露出了凶悍的表情。
身上也豁然爆发出了如同阳炎一般扭曲一切,孤注一掷的魔神之力。
下一个瞬间,刺入僧正皮肤里的光瀑,顷刻断裂。
崩裂的光芒如同暴雨一样飞溅开来。
在僧正的背后,出现了一个直径超过两米的圆环,其上赫然铭刻六个相互循环的支点。
六道轮回。
虽然是无名佛,但超脱了人类的僧正确确实实的拥有着掌控六道交叉点的力量。
所谓的因果与命运只是他手中的弹药。
忽的,漆黑无光的影子旋即扩散开来。
它们依附于虚无的天空之上,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增殖着,将一切都染成由黑色的泥土构成的大地。
明明是真切的物质,却不科学的扎根在半空之中。
等到这奔驰的黑蛇像贪恋凡间的繁华一般,径直冲下,用桥梁一样的姿势垂下彼方,与让真正的大地链接在一起的时候,学园都市倏然变成了合二为一的球体。
曾被一方通行评价为比起武更像舞的魔法,在火力全开的魔神面前,终于展现出了自己的真面目。
这是冥府的污秽。
魔神的姿态与仪式都是息息相关的,欧提努斯的独眼如此,僧正这木乃伊一样的形象亦然。
作为在遭到活埋的状态下成就解脱的即身佛,僧正在仪式的过程中,遗体渗出的物质早就与周围的土地结合成一体。
加上神明高居于天空之上,罪人安坐于污秽的土地中寻求救赎的性质,除了能自由操纵泥土之外,僧正也能用重现出曾经让自己绝食而死的那片仪式空间。
力量上的差别虽然弥补不了,但和欧雷尔斯这种半吊子不同,他权能的含金量可没有半点缩水。
“嗡——”
僧正将力量灌注到这片空间上下,用仿佛好像要贯穿全身一样的强烈感情,举起了手中的黄金剑。
在这片完全用魔神之力操纵六道构建的空间中,他的身体结构也完全的化为了其中的因果。
这样抛弃物质结构的力量会使他对于世界的干涉程度相当有限,在这种状态下,他甚至连主动调整身上的镜面术式也做不到,有可能会被一网打尽。
但相对的,作为回报,这种纯力量的姿态,也使僧正从石头下的鸡蛋变成了火焰里的水洼。从一碰就碎,变得至少还有蒸发这个过程可以做文章的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