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大鱼与大愚
“嗤!”
一枚羽箭从震动的弓弦上飞速射出,带起尖锐的破空声。
远处一只梅鹿哀嚎一声,脖子上溅出一蓬鲜血,应声倒地。
王仲光收起手中的长弓,翻身下马。
他一步一步地朝着自己猎物的尸体缓缓走去,面色阴沉如水。
王仲光站到了梅鹿还温热着的尸体旁边,低头看着它脖子上的血流将身下的土壤浸染成了猩红的颜色。
“咯吱!”
他抬起脚,用力踩在了梅鹿的脖子上。
坚硬的骨头发出破碎的声音,伤口处猛然喷出一股鲜血,沾到了王仲光的裤子上,衣襟上,脸上。
丝毫没有要找纪刚算账的意思。
张叔长叹一声,默然不语。
纪刚看着他笑,不由自主地也露出一个笑容。
若是我能再强大一点,强大到能够挣脱所有人对我的束缚,强大到能够改变天下所有的不公……
“你现在还小,有些事情你不懂,以后你慢慢就知道了。”
他却宛如丝毫未觉一般。
事到如今,陶允姜还能想起来长明城内大乱的那天夜里,在广陵王府中方未寒看向自己的失望眼神。
“确实是这样,这片区域之所以能发展起来面目一新,广陵王方未寒功不可没。”
那名被称作“伊尹”的男子并没有说话,反倒是张叔先开口了:
就在这时,人群之中爆发出了一阵惊呼声。
少女越说越激动,已然带上了几分愤怒。
“我不只要自己活着,我还要那王伯光死!”
“连张叔都这么觉得了!”
进,可用自己逼宫圣上;退,可以用自己的命运舍车保帅。
不知道方未寒的鲜血是什么味道呢?
他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问道。
陶允姜已经将祈苍剑握在了手中。
他是一名长垣铁卫,和自己一样。
正在专心致志捡着小石头玩的小男孩还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
“我让你松开我!”
纪刚嘴中猛然溢出殷红的鲜血,顺着他的下巴滴落在地上。
那妇女从人群中挤过来,一把抱住自己的孩子,连忙跪下泣不成声地感激道。
他懵懂地眨了眨眼睛,反倒是开心地笑了出来。
这样是傍上了人家,岂不是这辈子都衣食无忧了?
广陵王殿下虽然是藩王,但是在皇族式微的环境下和这位公子相比,还是逊色了不少的。
纪刚心中暗自警觉。
正是陶允姜。
前方路上的人群见他们这副阵仗,赶紧慌张地四散躲避,尖叫声、怒骂声、呵斥声不绝于耳。
她再也不想忍耐下去了!
不过出乎他们意料的是,王仲光只是淡淡说道:
此言一出,瞬间在人群之中引起了一片哗然。
紧接着便是一阵仿佛直入灵魂般的剧烈疼痛。
纪刚不卑不亢地拱手行礼道。
纪刚对着小男孩灰头土脸地露出一个笑容。
陶允姜暂且将这件事情压了下去。
鹿血甘甜,比人血要好喝多了。
“二少爷!”
“没事,宋伯。我都已经……”
这也不算违背你王伯光的意思啊?不是吗?
所以自己能做的就是尽量把这件事情小事放大,执行得更加激进。
在靠近纪刚的时候,他说话了:
宋伯连忙说道。
人救下来了就好。
纪刚抱着小男孩滚到了路旁,自己的身上沾染了不少尘土,但是小男孩的衣服却完好如初。
“我知道了。”
这也让附近的百姓们对于纪刚的评价逐步提升不少。
纪刚不言,只是再度拱手。
王仲光和善地笑笑,摆了摆手。
“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那小孩死在这吗?”
此刻她正兴致勃勃地向着身后的两人解说着什么。
她用幽冷无比的声音,再度重复了一遍。
她看到“伊尹”点头,于是和两人一同走了过去。
这枚铜钱和普通的铜钱不太一样,圆形的钱币上缺了一个角,而缺的这一个角却露出了和别的地方完全不同的光泽。
他当然不会去砍方未寒。
“他若是装的,绝对不会说出那样一番远大的理想;他若是装的也不至于在自己前途未卜之时关心着这些没用的东西;他若是装的……”
满头华发的老头颤颤巍巍地说道。
哈,完美的计划,不是吗?
王伯光都没有问过自己的意见便提出了这个计划,他可真有自信自己会同意啊。
在这片街区的另一个角落。
她有些恼怒地看向了张叔。
王仲光此刻却又一抽马背,故意加快了速度。
纪刚一面和街坊们扯着家常,一面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上的吊坠。
不行,我还不能死。
只要自己按照他的意志去执行,没有一丝一毫的曲解,王伯光便不得已出来与自己一同承担责任。
“张叔,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他?”
少女已经用上了在她身上很少出现的愤怒质询语气。
“我是中书令王暾之子,上原王氏的王仲光。”
“我们能否邀请方未寒加入我们?”
王仲光将头抬起来,用手擦了擦嘴。
纪刚发誓,要成为一个对得起家人,对得起朋友,对得起恩人的人,来证明他和他的父亲之间一点都不一样。
纪刚转身看去,只见那群骑马的人又调转马头,驱使战马缓缓走了过来。
“你和殿下,都是我们的恩人。”
“允姜,你不能去。”
若成,功劳都是他的;若不成,承担责任的只有自己。
“王暾,我要让你好好看着,自己亲手培养的继承人是怎么被我一步一步亲手废掉的!”
路上的行人纷纷慌乱躲避,却不敢大声咒骂。只得暗自唾一口唾沫表示晦气。
王仲光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这是一个清脆而元气满满的少女声音,令人一听便不由得想到春日里的桃。
所谓例行巡视,就是沿着街道转一圈,看看街坊邻居们有没有什么需要反馈的地方。
这还犹豫个啥呀,同意啊!
他们都被纪刚的舍身救人行为感动到了。
一截明晃晃的剑锋已然将他的胸口洞穿,上面还沾染着自己的血肉。
不远处,一人骑着马急匆匆地赶来。
“是!”
可是却突然出现了一股更强大的血气,牢牢地将她按在了原地。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伊尹’大人也是这个意思。”
纪刚对着众人抱拳行礼。
经过他这些天对于方未寒的调查,王仲光有了个更好的计划。
王仲光冷冷一笑。
是纪刚!
陶允姜认出了那个人,心中不由得也松了一口气。
她心中庆幸不已。
她的声音很低,却仿佛蕴含着无边的愤怒。
可是单膝跪地的那人却仿佛听到了鹿血流淌的哗哗啦啦声。
“胜儿!”
为了自己这个继承人的为未来道路,你可真是用心良苦啊!
“你们要我死……你们都要我死……我却偏要好好好活着,我要活得比谁都好!”
直到这时,他心中多日来积攒的戾气方才稍稍减弱了几分。
少女骤然将视线投向了斗笠男子,只见他竟然也轻轻点了点头。
但他们不禁又对纪刚生出了几分敬佩和惭愧。
他翻身下马,小步跑到王仲光面前,恭敬而畏惧地单膝跪地。
可以说,纪刚能取得今日的身份和成就,无疑是他自身努力的结果。
众人又是一片哗然。
王仲光很期待。
直到这时,周围的人们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此时,陶允姜恰好看到了这一幕。
没有丝毫犹豫地,她脚下血气涌动,便准备过去救人。
自己做不出来这种事情,所以自己当了逃兵。
“张叔,松开我。”
原本大家只当他是一个长垣的逃兵,都有些看不起他;后来得知纪刚是因为母亲病重才偷偷跑回来的,又转而对他的悲惨境遇有些怜悯。
陶允姜此时的声音反倒是平静了下来。
“好!”
“你们看!这片地方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没事,不哭!”
“你娘要是还在,看见你现在这么有出息了,想必也会很开心的。”
就这样,在沉默而寂静的街道上,纪刚缓缓地跪倒在地。
少女有些期待地问道。
老头说着说着,觉得无颜继续待下去了,连忙挣脱了纪刚的搀扶。
少女握紧了双拳,愤怒地反问。
这种自己心上人被别人质疑的憋屈,这种自己的事业与理想不被心上人所知的委屈,她实在是受够了!
“你去召集众人,准备出发。”
看着那些自己的同类在自己的手中一步一步地挣扎与哀嚎,直到不成人形,无疑是一件令人精神愉悦的事情。
纪刚也有些摸不准王仲光想要干什么。
纪刚记得,那天夜里,他就是将这枚铜钱放在了那破旧的木桩上,自己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她今天刚刚和萧槿从扶风赶回了长明城,萧槿回兰陵萧氏的府邸了,她却没有休息而是径直来到了这片外城区。
陶允姜难以置信地回过头来。
他趴在地上,猛烈地干呕起来。
披着斗篷的伊尹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眼神之中无悲无喜。
“允姜啊,我认为这件事情还有些不妥。”
“张叔可以作证,以前这边可破了。跟现在这副样子一点都不一样。”
他闻言只得无奈地点点头。
但是他还是更喜欢喝人血。
“宋伯,您先自己回去。我去看看那边发生什么事情了。”
一个是时间实在是来不及了,他们也怕丧命。再有一个是他们也不想冒着触怒骑着马的大人物的风险去救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孩。
从那天王伯光提出那个所谓的妙计的那一瞬间,王仲光便已经反应过来了他究竟在打着些什么主意。
甚至不少人在心中暗暗盘算着,他们要是纪刚,肯定就直接同意了。
少女手中的拳头握的更紧了。
这纪刚,真是个重情重义的好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