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持几息,血气终究压倒星光。
“嗤!”照渊被击飞远落,胸口一阵寒凉,而后是触及灵魂的剧痛。
将弯刀刺入他的胸口,宇文衔手持刀柄,低吼一声,朝前方猛冲。两人撞碎几堵矮墙,烟尘四溅。
剧痛使方未寒的大脑空前冷静,他单手握起弯刀向外推去,锋利刀刃割伤手指,鲜血染红刀锋。
宇文衔双手发力,试图旋转刀柄,彻底杀死方未寒。这让他没有注意到方未寒的另一只手。
“唳!”
空气爆鸣,照渊剑倒旋飞回方未寒的手中,剑锋上血气大盛,他打出了回雁断山。
照渊剑砍在宇文衔的腰间,剑锋刺破皮肉,几乎将他的身体一刀两断,直到触及脊椎,才堪堪停下。
宇文衔吃痛怒吼,抬起一脚踹在方未寒的前胸。
这一脚势大力沉,是盛怒下六转明武的全力。方未寒的身影瞬间向前飞去,撞断几堵矮墙,撞塌一座鼓楼,滚落在长明的巷尾,正好落在奔跑中的少女面前。
当看清楚面前人的容貌后,方棠的大脑轰的一声变得一片空白。
“伱……你流了好多血……”她带着哭腔说道。
他想要站起来,却觉得四肢无比沉重,根本不听使唤。
宇文衔的那一刀刺穿了他的肺,方未寒呼吸困难,只觉得空气中都带着铁锈味的血沫。
方棠扑到他的身旁跪下,颤抖着撕下自己的一截裙摆割断,小心翼翼地按在他胸前的伤口上。
淅淅沥沥,长明下起了雨。
雨水混合着他流出的鲜血,晕染开猩红色的。
“我死不了,你快走。”方未寒勉强说。
方棠仿佛没听见,将那截裙摆绕到他的腋下,环绕一圈打上结。
“我走不了了,他过来了。”
似是做了某种决定,方棠轻轻笑道。
她的纤指抚过他的侧脸,指尖微微颤抖着,诉说着少女不平静的心绪。
“谢谢你,谢谢你做的一切,真的谢谢你……”
她的眼泪落在方未寒的手背上,混合着雨丝,温热而冰凉。
玄曜剑闪烁着微光,像是落了一层萤火虫。
方棠在他的唇间轻轻一吻,带着血的腥,泪的咸,如苦酒沁入心灵。
“老师,活下去。”
少女眷恋而不舍地看了他最后一眼,转身向着巷口跑去。
轻盈凌乱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她再没有回头。
春雨绵绵,落在方未寒的发间。他的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她……记起来了?”
方未寒喃喃自语。
“老师……”
“老师!”
“老师,我还在呢!”
她唤自己的样子,或娇嗔,或恼怒,或狡黠。那个自己引以为傲的学生……回来了?
很快地,方未寒便反应过来。
方棠是要引走宇文衔,给自己争取逃跑的时间!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身,但这具残破的躯体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濛濛的春雨中,方未寒艰难地睁开眼。
娇小的少女站在他身前,靛裙似海,飞苏如絮,发间点缀几朵星辰,美得不似凡间造物。
方未寒眼底微微一亮。
“云纾,快去救……”他费力地抬起手,指向方棠离去的方向。
“很不甘吧,对不对?”云纾轻声道。
方未寒微微一怔。
少女蹲下身子,裙摆落地,不染埃尘,圆润的膝透着粉红。
“温折雪告诉过你,不要捧烛。”云纾轻轻地说,“可……什么是捧烛呢?”
“大周国势危如累卵,长明飘摇,即将不保。你独自率军前来,欲要力保国都不失,挽狂澜,扶大厦,此为捧烛。”
“方棠不信任你,但你依旧放不下她。她突逢大难,你不想置身事外,亦不想你们间的关系毁于一旦。于是不远万里,舍命相救。此亦为捧烛。”
“她让你不要捧烛,但你偏要捧烛。如今变成这样,你满意了?”
方未寒看着她:“云纾,你……”
少女伸出手,将他指向远方的手指一点一点地扳了回去。
“我救不了她。”云纾冷冷说道。
她漠然地盯着他,像是在看一個毫不相关的陌生人。
“天道恒常,无可违逆!这是你们的命!”
夕阳落暮,春雷凌空炸响,雷声隆隆。
……
……
天山,问天峰。
温折雪跪坐在天仪前,明霄剑平放膝头,锋刃出鞘两寸。
太虚真人缓步走来,拂尘搭在臂上,面容无悲无喜。
一向守礼的温折雪,见到太虚真人来此,却罕见地并未行礼。
“师尊,何至于此。”
她的声音中满是痛苦。
“天命大变,预言将至。我等临渊门徒,为何非但不念如何拯救苍生,反而自锁天山,商讨迁宗之事?”
“我背负的使命,是为了将临渊阁从虚空漂流召回现实,而不是将宗门迁至另一个时空。”
太虚真人神情微动,叹息道:
“人疾,须服药。世疾,须丧人。此风波不宜及我天山,避世不出,善莫大焉。”
“那苍生该当如何?”少女冷声质问道。
太虚真人唯有沉默以对。
“师尊,这世界注定会毁灭吗?”
“圣尊所言,自不当错。”太虚真人道,“衍星有百,黯者居九九。”
“但仍有一丝希望,不是吗?”温折雪轻声问。
“凶险非常,几不能改……”
“师尊。”
温折雪打断了他的话。
她站起身,雪白裙摆在她的身后飘扬。
“我见过奇迹,所以我相信它的存在。”
少女坚定地说。
“我们犯过错,但我们……不能一错再错了!”
太虚真人默然。
温折雪仰起头,看向遥远的天际,似能透过云层,窥见月亮。她似乎发现,今夜的星空,似乎要比往昔的任何一天都更为灿烂。
问天峰顶,狂风呼啸,二人相对无言。
“你不后悔?”太虚真人问。
“我不后悔。”温折雪说,“我再也不会后悔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