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想法着实让钟樾意外,看来这家伙会是个好父亲。
钟樾今天不大想聊天,揉了揉白虎的毛绒大脑袋,抱着箱子径直往屋里去。
他换了身衣服,坐在桌案前,再次将木箱打开,借着灯火将碎片们分成几份。
这里边是完整的一套茶具,有茶壶、茶盘、茶碗以及几个小小的品茗杯。
钟樾先像做拼图游戏一般,将他们拼在一起。
由于碎片实在太多,光是拼接就让他熬到了三更。
钟樾除了铸兵,很少有熬夜的习惯,这些碎片看得他眼花缭乱,竟然在闭目养神的间隙里睡了过去…
他的意识在一片混沌中飘忽,仿佛脱离身体成了魂魄,在巷子里弯弯绕绕,总算找着了记忆中的一扇门。
那是他第一次遇见那个凡人。
因为时间过去太久,连对方名字都快忘了,只记得他姓曾。
家门前有一颗柳树,风吹柳絮飘扬。
那天,钟樾闲来无事,到凡人的地界晃荡,正巧遇上一人,在胡同口卖折扇。
钟樾路过的时候起了阵风,衫角便挂倒了这凡人的摊位。
折扇尽数落地,有的染上污尘。
钟樾道歉,帮他捡起所有折扇,每把折扇上都画有字画,字是好字,画亦是好画,只可惜巷子偏僻了,无人问津。
这凡人倒是没恼,笑着主动同他搭话。
“你是哪里人?见你皮肤白皙不似南国人,莫非是从北地来?”
钟樾只答了一句,便从他跟前离开。
再有一日,天下起雨来,钟樾出门给邱煜买吃食,又遇见这人。
他就撑着脸,百无聊赖地坐在家门前听雨,从敞开的门可以看见,小小一方庭院被收拾得很干净漂亮。
“真是怪人,下雨也不知撑伞,进我屋避避雨罢。”
钟樾不善推辞,便随他进了屋。
那是一间简陋的矮房,一切家具都是古物,却没有落灰的痕迹。
屋里飘着茶香,对方给他斟茶,不断询问他异地见闻。
钟樾为了报答他的好意,便讲了骑着白虎云游太行山的经历。
“你是神仙?哈哈哈,莫要开玩笑了,你我有何不同?”
这是钟樾第一次喝茶,对方家境如此,拿不出什么好茶叶,但也许是泡茶手法得当,茶香久久留于唇齿之间。
钟樾喜欢这种味道,也喜欢手持茶盏时,透过杯壁感受到的茶温。
有空路过了,他就来看看,和对方说两句。
“这茶碗不错吧,青瓷,瞧这碗盖上的锦鲤,多逼真…”
“我家以前是名门,现在家道中落了,只留了这么一座旧屋,下雨便漏雨…”
翌日,钟樾拿着一大袋金币上门来。
“不不不,你哪儿来这么多钱,我家曾是名门望族,不吃嗟来之食…”
“好了好了,就收下一个,你别一脸不高兴。”
又一日,雨停天晴,钟樾用那一个金币买来的材料,帮着翻新屋顶的瓦片。
下来休息时,对方拿来一个小玩意儿。
“不懂了吧,这叫风车,风来——”
“哎怎么没风?我吹——哈哈哈看见没,转起来了!”
“送给你的,买不起,这我自己做的。”
“不不不不用给我金币,都说了是送你的。”
在他家待过的片段,于钟樾而言就像走马灯一般,很多细节都不真切了。
只记得某一天,钟樾又接到了天的旨意,奉命铸造新的兵器。
他将自己关在屋里,足不出户,专心致志地锻造那枚利器。
他工作起来便不知日夜,转眼冬来秋往,冬去春来。
神兵已成,钟樾将兵器上交,骑着白虎游了一趟西湖,带回最好的龙井。
他没舍得喝,攒着再到姓曾那凡人家去。
院子荒了。
钟樾站在生满杂草的院子里,许久许久,才推开落了灰的门。